一下午的工夫,刑天忍着没抽烟,把扔在沙发、椅子和地上的东西,有用的胡乱塞进抽屉和柜子,没用的下楼到那家“好味口家常菜”订餐时顺手带上扔了——他和陈阳打好招呼,不用买菜来了。晚上6点,等在自家沙发上的他准时听到了敲门声。
门开之时,站在前面的是他的儿子徐卫东,陈阳在儿子身后。刑天注意到东东的头发一圈圈儿卷起来,油亮油亮的,显然是烫过又上了发油,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爸。”东东怯生生叫道。“嗯,来啦?进来吧。”刑天冲他和陈阳点点头。
饭菜很丰盛,有京酱肉丝、软炸虾仁、宫保鸡丁,均是东东爱吃的,还有西芹百合和绿菜花,这是为陈阳点的。但这一餐的氛围比较沉闷。“爸,难受不难受,看这伤得挺深的。”“是挺深,不时地还会疼。”“嗯,我看着都疼。”这是开饭前父子间的简短对话,然而围着那张“家传”的折叠饭桌坐下之后,陈阳母子并未继续询问他的伤情,也没说什么有实际意义的话,只是任筷子在盘与碗之间乒乓碰响。上次他在菜市场调解纠纷被小贩误伤,这娘儿俩来看望时可不是这样的,但刑天隐约料到了原因。他仅仅是及时往儿子的杯里续鲜橙多,并劝他多吃点儿。
半个小时的时间,不再是一家的三口人的晚饭吃完了,陈阳打发东东到里屋去看电视。听见里屋响起嘈杂的摇滚乐声,刑天同前妻一起收了餐桌上的碗碟走进厨房。
离婚后,陈阳迄今也没有再婚,不然刑天只会留他们坐20分钟,断不会和他们一起吃饭。他在水池前刷完,不看立在厨房门口的前妻,对她说:“我知道我不称职,可我还是想说,这孩子得把心思多往学习上放,他成绩老这么差,不是笨,是不努力啊。”陈阳知道他没有埋怨自己的意思,便说:“我最操心的就是这个。他这懒散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能治得过来的。你想帮忙儿的话,他每次来你这儿,你可以在这方面儿给他起一点儿表率作用,我猜……效果会有的。”确实,小时候,东东经常骄傲地向小伙伴儿们宣布:“我爸是警察,专门儿抓坏人!”
“你好点儿没有?大夫怎么说?”话题转向了刑天。“我没什么大事儿,按大夫说的调养调养就行了。你没告诉他我怎么伤的,对吧?”刑天仍不看陈阳。“我都不让他问你,说你心情差得很。如果他知道他爸爸能当个反面教材,我就指不上你的表率作用了。”陈阳搞过文化宣传,后来一直给人设计广告,她说话习惯性地喜欢制造一种引人细品的意味,“你好点儿没有?大夫怎么说?我说,你这回怎么会这样儿?”“那小子年轻,我打不过他。”“别瞎扯,我是说,除了办案,以前没见你去过那种地方儿啊。”
上回徐一峰被小贩打破头,陈阳嘱咐他“岁数儿渐大了,有事儿悠着点儿,安全要紧”,而今晚,她不想说这样的话,她隐隐存着不满,因为这次她已知道徐一峰是在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夜总会“寻衅”被人打伤的。
“按说你现在上什么地方儿去我是管不着的,可你该爱惜着自个儿点儿,不管是身子骨儿还是名声。”她不禁又多说两句。“嗐,我的名声?早臭了。”“在东东眼里可不是的,所以哪怕你什么名声都不顾了,也得考虑一下它对东东的压力啊。”“我明白,我明白。”水龙头喷出的水激起了一片水珠,差点儿溅到刑天面部的伤口上,刑天作了个让前妻别继续说下去的手势,“你说得对,过去除了办案,我压根儿不去哪种地方儿的。这回是我错了,我近来不痛快,试着学菜市场那帮年轻人去解个闷儿。就这一回,往后再不去了。”
离婚前,徐一峰的话“你说得对”即止,这是他们吵架的前奏。今天他又用了这种口吻,却紧接着保证“再不去了”,尽管不知算不算数,好歹他认错了,陈阳也就不说什么了。
刑天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连忙用围裙擦擦手,把它掏出来。“谁呀,郑……这么晚了?”陈阳险些随口说出“郑蓉”,那她也是“寻衅”了。“老同事。”刑天注视着手机屏,上面显示来电的区位号是“031x”,是河北打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