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大家以为这是“鸿门宴”那样的陷阱——将人骗进大院,再逼着签同意廉价、无偿让村委会征收田地和责任区的协议。几个胆大的人最先到大院一探,却发现没有等着逼他们签字画押的凶神恶煞,公告栏上也的确贴了打印稿。上前细看了列出数字的那几行,他们的眼睛仿佛受到了油墨刺激,一下瞪得老大。
村委会拟出的征地补偿金实在太丰厚了!瞧一瞧每亩农田地的补偿数额,已经高出了农户的预期,连农户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田地值这么多钱。待来看公告栏的村民越来越多,有略知其他地区征地情况的人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账,猜测补给村民的金额应该跟开发商买村里这些地的价钱差不多。这一猜测隐含的意思是,村委会可能没咋从当中揩油,而把大部分好处让给了村民。
毕竟征收的只是全村耕地的一少部分,更大的惊喜在于种植责任区,村委会承认之前村民对这些划分过的山林地的认领有效,因此在征收这些山林地时将按照相应标准,根据划分和认领的面积向各家各户提供补偿。之前没有被认领的责任区,在x月xx日前仍可供村民提交申请表认领。这意味着,不用在上面劳作,领了责任区的村民很快就能拿到一大笔钱。另外,出于工程建设的缘故,山林地里的树木必须砍掉,砍下来以后他们也可作为木材卖个,好价,算是额外的红利。对于辛辛苦苦耕耘多年而收益微薄的大羊屯村农民来说,这些收入确如从天而降的财富,而且不费啥力气就能赚到手。于是,大多数村民纷纷表示支持村委会和开发商合作,恨不得双方第二天就签下文书,有的人已开始琢磨能分到多少钱、分到之后咋花了。
大约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村里人听说,这件事是常飞虎在联系和推助。
“最后教你去签的时候,那张纸上写得还能是这个样么?”常春属于“少数派”,但他的话恰好代表了许多村民最后的一丝隐忧。但在广播通知大家去签协议的那天,这丝隐忧也彻底被打消——最终协议中涉及利益分配的关键文字真的和原来的声明中的一致,也没有设置苛刻的附加条款。就这样,村民们欣欣然签了协议,回家等着领钱。
折腾完这件事,老村长宣布自己力不从心,不能继续兼任村委书记,得把这位子交给一个能造福大羊屯的人了。这时,人们想到了常飞虎。通过传闻,大羊屯的乡亲已清楚,是常金柱的大儿子策划并促成了这一回的合作,开发商、木材商都是他联络的,谈判等事务是他去落实的,交易后村内的利益分配方案也是他向村委会提出的……难能可贵的是,是他指出这次征地与补偿工作应增强啥透明度,提高村委会的那叫啥公信力,总之这样才有了公示栏上贴的那些打印纸;公示之后,村民们涌进大院,疯狂申请种植责任区,又是他站出来,一如那次将种植责任区申请草表递到“老九”手里的挺身而出,当着众人的面倡议,应当根据各家的人数、经济状况和已申请的面积公平地分配剩余的责任区,已领到很多责任区的人家少申请一点儿,还没申请过的人家多申请一点儿,保证全村乡亲都能拿到补偿。他还主动将他们家申请的面积退掉。“反正不种树了,我们家也用不好这几亩地,留给别的乡亲吧。”此后的责任区分配工作果然避免了“抢地盘”的纠纷。如此种种,加上近来低调朴实的作风,以及此前救援遭遇火灾的李三赖子等事迹,“常金柱之子”、“常飞鹏大哥”的身份在村民们心中便淡薄了。因而,当老村长主张另举贤能,大羊屯的人想到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常飞鹏”。在村委会将他的提名报请上级之前,绝大部分乡亲已默默选定了他。
酒足饭饱,客套几句,常飞虎便与安支队长作别,赶在路上人和车比较少的时刻回到了村里。迈进小楼大门,他见父亲常金柱坐在客厅饶有兴致地挑着口袋中美国大杏仁,茶几上摆了个碟子,挑出来的杏仁都放在里面。“安副局……噢,马上得叫安支队长了,他挺高兴?”父亲问他。常飞虎点点头,问父亲:“爹,他给您打过电话了?”常金柱哼着笑了一声:“商量好了,新的场子,他六我四?”“没立字据,他不吭声?”“他敢。”常金柱底气十足地说,“地是咱弄下来的,楼是咱招呼着人盖的,场子是咱出力气撑起来的。他连本钱都不用出,就拿了大个头,谢咱的隆恩都来不及呢。再说,这种事,他好意思立字据么?”
父子二人谈及的“他”,是大羊屯村的老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