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浓重的星期天,城里外出的人相较之下减少了大半。这座依傍小区而建的小公园本来该十分喧闹,此刻也没有了扩音器吼出的伴舞歌曲、篮球砸地面的砰响、孩子们的哭笑声,以及偶尔划破平静的鞭鸣。偌大的广场,除了几个独自坐在长椅上发呆的老人,便只见匆匆穿过的路人。这大概是这种恶劣天气带给但丁的唯一好处,毕竟这般能见度并不能阻止人们凭肉眼看清近处的彼此。
全天候志愿者一个人待在公园的东南角,这里与小区后排的一片草坪隔着一条狭窄的汽车通道,小区那边的人不常朝这个方向来。他已经到了快二十分钟今天不能迟到一正站在一台练习步行的健身器械上漫不经心地摆动双腿,同时往公园中央张望。一份摊开的报纸被他的两手摁在用作扶杆的横杠上,翻开的一页上方的黑字大标题写着“湖南一厅级官员落马”。
比约好的时间早了差不多五分钟,他终于看见那期待已久的身影稳稳地向他这边移动过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她来得很准时。随着芸姐在视野内越来越靠近,但丁打量着她的步伐,努力寻找着在洋快餐店第一次与她相见时的感觉。
可是今天的感觉恐怕不会太准,芸姐裹了一身深棕色的衣服,还戴着防雾霾口罩。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神中分明有几分责备之意。“芸姐,吃过午饭了吗?”中心负责人即将走到跟前,志愿者赶忙合上报纸,从器械上迈下来迎过去,“真不好意思,大礼拜天儿的还麻烦您跑这一趟。”
“一点我还得回去上班,所以长话短说吧。”隔着口罩,芸姐的声音也不那么动听了。但丁愣了一下,方品出她所说的“上班”一定不是去“诚爱”救助中心,正待开口,却听她道:“有件事情我想先问问你。”“哦,好的,您问吧。”“为什么一个多星期前,我收到郑浩辉的短信,感谢我送他告别礼物,说我太客气了?”
是的,一个多星期前,郑浩辉回到了湖南,但丁手里的报纸则是三天前的。登上返乡火车的前一天,孤独的“火柴人”收到一本精装相册和一只镶有“友谊”金字的沙漏作为纪念品,并被告知这两件东西是李芸清赠给他的,但送东西的人却是那天到他别墅去的但丁。
“我查了考勤记录,那天你正好请假了,是吧?”“是的,芸姐,礼物是我送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送他东西,但你为什么不说是你自己要送东西给他,而用我的名义?这个人情,我有些领不起。”
但丁作出十分愧疚的模样,检讨一般说道:“抱歉芸姐,这事儿从头儿上说都赖我。”他讲出了那晚和郑浩辉吃火锅的事,尽量有限地把郑浩辉对父亲的怨恨透露给她,却不提两人如何“惺惺相惜”,而是这样说:“我吃得带劲儿,嘴上没了把关的,谈到咱们对他爱人一直以来的救助服务,我随口夸他有钱、住别墅,结果好像让他误会我们是图他的钱财而巴结他,弄得他很不高兴。”
说到这里,但丁假作咽了口吐沫,偷瞟李芸清,见她黯然摇摇头,知道她信了自己的说法,看上去这的确是商益明这人容易犯的错误。“我怕他临到要走了,再对咱们中心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所以就自作主张以你的私人名义给他送了这些礼,”他继续道,“并且跟他说,谢谢他对你和中心的信任,你视他为朋友,以后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再找你。”
“你可真大方。”芸姐啼笑皆非,“那从他的短信来看,他是消除掉误会了?”“应该是的。”“好吧。”李芸清看了看手表,说,“你找我就是为了解释这件事吧?那……”“不!”但丁坚决地打断了她,面色也变得严峻起来,“要为这事儿,电话里或者短信里说不是更方便吗?我要跟您说的比这个要严重。”
但丁趁着帮翠妮写新的活动启事的工夫借闲谈获知了郑浩辉的车票的日期。对这一次的拜访,他事先没和郑浩辉打招呼,当他推开蝴蝶形大铁门走进去,敲响别墅房门的时候,他不会想到迎接他的人和情景都与上次来时大不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