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姗姗一脸呆滞,怔怔的看着那个中年男人,嘴里喃喃道:“爸?!”
段峰顺着程姗姗的目光望去,只见那个中年男人也看着程姗姗,一动不动。
这是程姗姗的父亲?
段峰听说过程姗姗父亲的故事。
程姗姗的父亲名叫程坚,原先是给人干体力活的汉子,除了爱打点小牌,没啥别的毛病。
基本算的上是好丈夫好父亲。
结果不知怎么的,有天打牌被人做了局,一晚上输了几万块。
据程姗姗的描述,那天的程坚简直像变了一个人,急匆匆的回到家,收拾了东西就跑,还叫她们母女两个也赶快回老家去。
后来才知道,程坚借了高利贷,将李秀娟的裁缝铺抵押了进去,依然还不起债。
家里已经没有一分钱存款,那边高利贷却扬言要杀他全家。
无奈,程坚便将周围的邻里都借了一圈钱,拿着借来的那点钱消失不见。
他倒是跑的爽快,将程姗姗孤女寡母的两人留下来。
高利贷的人来了,还好程姗姗住的房子是公家的,他们也没有买卖权,否则程姗姗和李秀娟早就流落街头了。
至于说杀全家的话,不过是高利贷吓唬程坚的话术罢了。
92严打刚过没几年,傻子才会触那霉头?
程姗姗一直很是不解父亲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段峰倒是不以为然。
赌博,位列黄赌毒之间。
论广泛程度,“黄”当仁不让。
论对人体的摧残程度,“毒”无出其右。
但是对金钱的损害程度,“赌”则是冠绝群雄!
“赌”的危害,是不分高低贵贱的。
有钱人不怕“黄”,再“黄”也不会伤及根骨,有钱人也不怕“毒”,再吸也就那么点钱,对于他们的身家不过洒洒水。
但是“赌”,不论你贫穷富贵,只要上了赌桌,就是上不封顶,分分钟让你家破人亡!
因为赌博输钱,人性大变的,段峰也见过不少了,程坚的情况还算好的。
段峰还见过那种输红了眼,连老婆女儿都拿去卖的赌徒。那才叫惨无人道!
程坚站在那,先是上下看了一眼程姗姗,随后又将视线转移到段峰的身上。
相比于看程姗姗的随意,程坚看向段峰的眼神却出奇的仔细。
从鞋子,到裤子,到t恤,程坚仿佛在用眼睛给段峰进行了一轮搜身。
程姗姗上前一步,轻声叫道:“爸,你回来了!?”
没想到程坚却反身跑向楼梯间,迅速离开了程姗姗的视线。
程姗姗三年没见到父亲,本以为是一段温情的父女哭诉,却没想到程坚一句话不说便又离开了。
程姗姗想上前追去,被段峰拦了下来。程姗姗现在的身子还没好利落,不适合进行高强度的运动。
“你先回病房,我去追!”段峰说道。
程姗姗点了点头,满眼期待的看着段峰。
段峰笑着捏了捏程姗姗肉嘟嘟的小脸,道:“回去吧!”说完,便向程坚离开的方向跑去。
一直追到医院的大门口,段峰才看见程坚的背影,他在医院门口蹲着,捡地上的烟屁股抽。
“按辈分,我应该叫你一声叔!”段峰缓缓道:“可是你的所作所为,我真的很难把你当长辈看!”
程坚把油腻腻的头发往两边一拨,看到是段峰,轻笑一声道:“你个小屁孩!你知道个屁!”
说着,把嘴里抽完的烟屁股拿在手里,在地上继续寻摸着其他烟屁股。
医院外是非多,烟屁股大把大把的,稍微瞟了两眼便找到了跟还剩半根的香烟。
程坚正要生手去捡,却有一只大脚踩在了那烟屁股上,还用前掌摩擦着地面。
这么一弄,那烟屁股显然是抽不成了。程坚抬头一看,是段峰。
“我再怎么小屁孩,我也不至于混到捡烟屁股的地步!”段峰轻蔑道。
段峰踩了程坚的烟屁股,程坚也不恼,继续寻找着下一个烟屁股。
段峰没再阻止,看着程坚用手上那还未熄灭的烟,点燃了那跟新捡的烟屁股。
程坚也不怕脏,连吹都没吹就将那烟屁股叼在嘴里,猛吸一口。
尼古丁混合着焦油,充斥着程坚的肺部,他用嘴吐出了一缕缕烟,又用鼻子吸了进去。
段峰也不走,就在旁边看着程坚贪婪的吸着烟蒂。
连着抽了好几根烟屁股后,程坚终于停了下来,他看着段峰,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你这小孩,年级不大,做事倒是执着的很!”程坚对段峰肯定的说道:“但是没用,姗姗叫你出来追我,无非就是叫我回去,和她一起生活。”
程坚说到这,情绪似乎没有任何波动,摸了摸下巴上常年未剃的胡须,接着说道:“没办法啊,他不知道我在外面欠了多少债了,我回去,她就得出事!”
程坚低下头,小声道:“而且姗姗现在比三年前漂亮了好多,那些人要是知道我女儿长得这么漂亮,一定会对她下手的!”
段峰等着程坚说完,才道:“说了这么多,你在外面到底欠了多少钱?”
程坚又看了眼段峰,道:“别问了,我看你的穿着,也不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原本”
说到这,程坚顿了一下,道:“原本我是听说有个有钱人给了秀娟一笔钱,让她做手术,我还以为你们有钱了,所以回来看看。”
“回来看看是假,回来要钱是真吧!”段峰冷冷的插嘴道。
程坚沉默了,也算是一种默认。
“你就不好奇,程姗姗为什么会在医院?还穿着病号服?”段峰问道。
程坚的头低的更低了。他当然想问,离家三年,他对这个家里发生的所有事都一无所知。
可是知道了又怎么样?他现在身无分文,外面还背着巨额债务,讨债的随时都会上门找他的麻烦。这时候和妻女相认,无疑是对他们的一种残忍。
程坚这辈子对不起很多人,对不起左邻右舍,对不起父亲母亲,对不起妻子女儿。
现如今,左邻右舍视他为仇敌,父亲母亲已经双双归天,唯独剩下了妻子女儿还在等着他。他何尝不想结束这一切,和妻女重头开始。
可是,那些高利贷可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段峰拍了拍程坚的肩膀,道:“行了,别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了!你欠了多少债,我帮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