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声响清脆急促,一匹骏马四蹄翻腾迅捷如风,红云卷地也似的疾行而来,颈上长鬃随体起伏,直如黄昏时分西天赤霭。
马背上蓝衫骑手负剑如蛛,身面裹夹皆是凶戾气色。
远方城池渐近,周遭荒木飞退,平坦官道上之余一阵黄尘,经久不散。
林锋全不吝惜马力只管扬鞭,那红马也当真神骏,一路疾驰只肩背处略生潮意。
他正纵马狂奔,一旁小径上忽得蹿出匹白马来,幸得林锋眼疾手快,方见马鼻立时提缰勒马,红马遭嚼头一拉口角吃痛,前蹄高扬人立而起,长嘶起处只在白马身前尺许处停下。
林锋心中满腔怒意,遭这白马一惊口中厉声喝道:“瞎了不成?岔路走马不听动静,找死么?!”
白马上的骑手是个姑娘,着一套浅蓝缎面锦袍,背上负口长剑,剑柄云头上五色剑穗随风轻舞。
她吃林锋一喝忙低头致歉:“实在对不住……小女子无心而为,烦请见谅。”
林锋见那五色剑穗时,不由微微一怔,待那姑娘音声响起,竟浑身一震如遭电击。
“爹爹,要不……要不这次便饶了大师兄罢。”
……
“居然敢说我狡猾?看剑!”
……
“娘,是大师兄!”
……
“这还算是皮肉小伤?莫非在你身上戳十七八个透明窟窿,才是大伤么?”
马匹颈上铜铃随风轻摇,少女音声犹响耳畔,林锋一腔心思仿教人尽数抽去一般,空张着嘴却不见半点音声跳出,白马之主他实在太过熟悉。
朝夕相伴十数载,一朝已成陌路人。
正是无忧派掌门千金、无影手爱女——张璐。
“小——”林锋唇上加力,“师”字未及露头,已教他狠狠咽回腹中。
想到“师妹”二字今后再不能提,一时竟感心头作痛。
“张姑娘,是在下唐突了。”
这一句不过区区九字,林锋却说得尤为缓慢,仿有一块千斤巨石压在胸前,便连呼吸也觉艰难。
他嘴角绽出丝苦笑,口中咀嚼着“张姑娘”三字,便如个哑子咀嚼着黄连,从口至胸满是说不出道不尽的苦涩。
只在这瞬息之间,林锋忽得就知道了“造化弄人”四字,究竟多教人黯然神伤。
张璐惊道:“大师兄?当真是你?娘亲已告知了师兄们,我……我也信你的,你决计不是那种人!”
林锋闻言骤觉眼圈极热,这话倘在三四月前说与他听,他又怎会消沉至此?
万千言语在他胸中翻滚,话至口边却只道出一声“多谢”。
她依旧,他非昨,月缺尚能盈满,花败还可再开,然那一点遗落失望中的信任,便如一面破镜,再无重圆指望。
张璐忙抖缰催马走在林锋马侧:“大师兄,你如此急切要去何方?”
“丰原城,救个朋友。”
张璐听林锋所言,心知他多半要与旁人拆招,不由道:“那你功力可有复原?看你气色,内功仿还未回一流境界……”
“无妨,已有锻骨境修为,倘能再进几分,便可入二流了。”
张璐秀眉微蹙:“我陪你一道去罢?我如今也入了一流境界,断然不会给大师兄添乱的。”
林锋闻言不由眉脚一跳,心道:“不过三四月功夫未见,小师妹竟也到了一流境界?又是何人对她动了杀机?”
张璐见林锋半晌不语,只道他心内惦念自己安危,不愿带自己同往,口中忙道:“我断能听话的,大师兄只管放心便是。”
“好,我与你说三个章程,你若答应便与我同去,若是不答应,便速速回山,免得师娘心焦。”
张璐连连点头:“好好好,约法三章!莫说三章,三十章、三百章都行!”
“这一路上你需带起面纱,不得教旁人看见你的面目,倘有好嚼舌根的捅到你爹爹那里,可要教重责的。这是其一。”
张璐笑道:“这是自然,倘教爹爹知道了,决计要先去正气堂,后上思过崖。”
“见我之事,除师娘外,再不能教旁人知晓了。这是其二。”
张璐忙又点头:“好,此事决计不说。”
“今次倘得顺利,决计不得出手伤人。这是其三。”
张璐不禁道:“这一条又作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