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带兵血洗北宫、吓得天子出逃的其实也是忤逆以上犯上。袁绍、袁术此前兵击北宫,令使天子在宦官们的挟持下被迫出逃,故车骑将军何苗也可以说是因此而死,便不说袁绍兄弟逃离了洛阳,就算没有逃离,又就算董卓没有进京,恐怕时任太傅的袁隗早晚也会行此废立之事。
做皇帝、当天子的,最忌讳的是什么?就是臣下犯上。臣子冒犯皇家的尊严,挑战皇家的权威,这是任何一个帝王都不能接受的,而袁绍在被宦官们逼上绝路后,为了保全性命,不得不带兵血洗北宫,使得天子被迫逃亡,这已经不单单是在冒犯皇室的尊严、挑战皇家的权威了,这已经是在危及皇帝的生命安全了,皇帝年少的时候还好,当皇帝成年后,他早晚会因为这个巨大的阴影而对袁绍、对汝南袁氏发难的,汝南袁氏为保住富贵,袁绍为保住性命,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做权臣,找个机会把皇帝,也即刘辩废掉,再扶立一个新的天子。
所以说,不论是往之前说,还是就现在说,看起来是袁绍兄弟被逼上了绝路,而实际上整个的汝南袁氏家族也同样地被袁绍兄弟逼上了绝路,为了富贵、为了宗族,袁隗只能配合董卓。
董卓身边亦有能人,比如他重用的谋士、他的同州人贾诩就是一等一的智士,贾诩肯定也看出了这一点,料到了袁隗不会反对董卓废立天子,而董卓大约也正因此才会把废立天子的计划堂而皇之地递给袁隗,而袁隗也确如他、或者说是贾诩等谋士的预料,默认同意了此事。
董卓进京,彻底剥夺了汉帝、太后残余的权威,摧毁了腐朽衰落的旧皇权,使困扰东汉社会百年之久的宦官、外戚专权问题,初步得到了解决。董卓及其凉州武人集团,在东汉帝国崩离之际得以发挥关键作用。究其原因,似取决于他们特殊的地域、文化乃至民族背景。
先生指出:东汉政府将羌人安置于帝国境内,造成了凉州等边疆地区汉人的“蛮夷化”。余氏所谓“蛮夷化”,相当于本文讨论的“羌胡化”。而本文一个基本结论就是:包括董卓集团主要成员在内的凉州武人阶层,缺乏学术而擅长武力,明显带有“羌胡化”的倾向。
唯其如此,董卓在以强力手段颠覆东汉皇权的同时,又完全破坏了最基本的社会秩序。凉州秦胡兵肆虐于洛阳,在关东地区引起广泛的恐慌和敌意。董卓敢于行废立之事,敢于逼太后归政,敢于挟献帝迁都,敢于黜汉帝尊号,动摇东汉国本,开启代汉过程的第一步;却又无法长期立足关东,无法“移神器于己家”,完成代汉过程的第二步。他的活动,只是为曹操等关东势力开闢了道路。
曹操由讨董卓起家,实际上又继承了董卓的政治遗产。应劭称董卓“百官总已,号令自由”;范晔则云:“自许都以后,权归曹氏,天子总己,百官备员而已。”董卓、曹操皆以宰相的身分,挟天子以令诸侯。黄山谓曹操“甘心为卓之所为”,正是抓住了问题的本质。
陈寅恪先生将魏晋统治者曹、司马二氏,划分为“非儒家的寒族”与“儒家豪族”。
我想说明的是,曹操出身寒族,却周旋于党人名士之间,与儒家豪族人物,建立了密切的关系;他精通兵家韬略,又留意于儒学名教。“治平尚德行,有事赏功能”,交替为用,相得益彰。所以,曹操不仅得到非儒家寒族的支持,而且得到众多儒家豪族的支持,其政权具有比董卓政权更为广泛的社会基础。曹操在政治上的成就,也大大超过董卓。他利用虽无权威却仍为名义所在的汉天子,树立了足以威慑、统制北方的新皇权,进而为曹魏代汉奠定了基础。
最后附带指出,董卓代表凉州及西北边郡武人集团的利益,而在他执政期间,尤其是迁都关中之后,整个武人阶层的政治、社会地位,都有显着的提高。曹操依靠强大的军事力量,与群雄逐鹿中原。在曹氏政权之下,武人阶层仍得以长盛不衰。此事影响所及,魏晋之际的大族名士,为获得政治上的发达,及维持家族的显贵地位,亦纷纷担任武职,追求军功,“儒家豪族”呈现令人瞩目的武人化倾向。司马氏灭蜀之役,邓艾、钟会二士争功。邓艾是寒族武人,钟会则为大族名士。至于河内司马懿,虽以文学起家,却又长年征战,凭借军功营作家门,最终取得代魏的资本,更是“儒家豪族”武人化的典型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