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是夕阳西下，炊烟袅袅。</p>
今晚是大烟囱咕咚咕咚的往外窜烟气。</p>
大灶里外聚集了一群人，或蹲或站，都在美滋滋的抽烟说笑。</p>
笑声传出去很远。</p>
王东喜从队集体库里端出来一大碗豆油，大声说道：“都别碰着我，小心洒出来！”</p>
有老人看到后很心疼：“用不了这么些油，省着点、省着点，鸡皮里有的是油，熬一熬就出来鸡油了，鸡油比菜油香！”</p>
王忆到来，众人纷纷让路。</p>
大灶里头已经塞上了干柴，烈火熊熊，刷洗干净的大铁锅被烧的冒灰气。</p>
刘红梅说道：“热锅凉油，这样待会鸡肉下锅不粘锅。”</p>
五十只鸡都被剁巴成小块放进铁盆中，放了十个铁盆，另外还有切好的大块土豆，这更多，直接用水桶装。</p>
王忆进门便闻见了生鸡肉独有的腥味，但跟着他钻进屋里的孩童们纷纷吸溜口水：“真香！”</p>
秀芳看他进来抿了抿头发问：“王老师，你来掌勺？”</p>
王忆打开背包把提前用纱布包好的炖鸡料拿出来，说道：“你们谁厨艺好谁掌勺，我给你们送大料。”</p>
刘红梅大声说道：“这大肥鸡还用啥厨艺？就是用脚进去划拉划拉出来的也香！”</p>
“那不成炖猪脚了？”有妇女笑。</p>
大迷糊的叫声从屋后传进来：“啥？晚上还有炖猪脚？”</p>
刘红梅赶紧说：“关门关门，别让大迷糊进来，他生鸡肉也能下嘴！”</p>
这时豆油下锅。</p>
顿时有白蒙蒙的油气冒起来，锅已经很烫了。</p>
大块的姜片下锅先翻炒，然后一盆盆的鸡块倒进去开始除腥。</p>
王忆暗暗摇头。</p>
油太少了。</p>
可屋里头的妇女们已经心满意足。</p>
火舌舔着锅底，一个锅前有一个人，甩着铲子在飞快的翻鸡块。</p>
先接触到热油的鸡块迅速带上了淡黄，熟鸡肉的味道飘出来，这下子真有香味出来了。</p>
王忆让把圆葱切了扔进去。</p>
这也是除腥好手。</p>
土豆炖鸡块没什么特殊窍门，有合适的炖料即可，而这方面王忆已经准备好了，所以他没必要留下，看了看便推门出去。</p>
门一开又有孩童往里钻，也有鸡肉香味儿往外冒，外面好几条汉子一起夸：“真香哪！”</p>
王忆出来，有人恭敬的给他上烟。</p>
自己用报纸卷的烟炮仗。</p>
王忆说道：“我不抽烟，大家伙用不着跟我客气，以后我在村里哦队里，以后我在队里少不得要让你们照顾。”</p>
众人急忙说：</p>
“王老师你客气了。”</p>
“你有啥说的你下令，我们听指挥。”</p>
“是我们麻烦王老师了，王老师你快坐下，这趟去沪都是劳累了。”</p>
王忆坐下。</p>
众人一起盯着他看。</p>
看的他很尴尬，便随意问道：“队里还有这好地方？这铁锅真大。”</p>
有几个人便笑着开口了：</p>
“大跃啥的时候修的，当时公社给送的锅，让我们都吃大锅饭，不用自己回家忙活饭，把力气都往活计上使。”</p>
“那时候说，吃饭不花钱，努力搞生产。”</p>
“但没用上几年就拉倒了，说是这政策严重的压抑社员们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p>
“咱队里时间还是长的，吃了十多年，短的像水花岛上就吃了一年，娘的，干好干坏一个样、干与不干都能吃。”</p>
“就是，咱王家的都性子实在、舍得下力气撒网，吃大锅饭谁吃多谁吃少没意见，水花岛呢？一个个偷奸耍滑！摇橹撒网见不着人，吃大锅饭了乌压压的人挤人！”</p>
这下子话题打开了，一群人对着水花岛展开批判。</p>
王忆跟着听，很快听明白了。</p>
天涯岛跟水花岛很不对付。</p>
不过没一会，大家伙纷纷住嘴。</p>
炖上土豆了。</p>
鸡块、土豆、大料的香味开始交融，浓郁的香味儿往外钻。</p>
出海一整天的汉子们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腹，这香味一出来直接挠到了心底。</p>
不敢开口了，一开口流口水。</p>
大迷糊的到来重开话匣子，他推开门就嚷嚷：“吃饭了吃饭了。”</p>
王忆说道：“还没吃呢，你怎么才来？”</p>
大迷糊说道：“嘿嘿，回去拿盆子了。”</p>
“你娘的，你拿了个脸盆？！”渔家汉子们急眼了。</p>
大迷糊遗憾的说道：“我也想端着锅来，可锅里煮着饭，小鼻涕不让碰。”</p>
“你还想端锅？！”</p>
“那还能用啥？没有比锅大的了，总不能拎水桶吧？那我不好意思。”</p>
汉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将带来的碗塞进了怀里：“我先回去一趟。”</p>
“等等我，我也回去一趟……”</p>
王忆一看不好，这是要展开饭备竞赛！</p>
他急忙将大迷糊赶出去：“去去去，你回去，回去跟猫仔一起烧饭，菜我端回去。”</p>
大迷糊将盆子递给他：“好，那王老师你待会多弄鸡，我爱吃鸡腿，我好几年没吃了。”</p>
岛上还是大集体，家家户户只能养五只鸡，养多了就是长资本主义尾巴，就要割掉。</p>
所以这年头家里养的鸡很珍贵，是为了吃蛋，顶多过年杀一只给孩子打打馋虫、给老人过把瘾，在亲戚面前长长脸。</p>
这种情况下当家人都没有鸡腿吃，大迷糊哪里能吃得上？</p>
王忆接过盆子让他离开。</p>
大迷糊痛快走人。</p>
王东阳吐了口烟说道：“王老师你是个能人，大迷糊这个浑人顶多听支书的话，还没见着他这么听过别人的话。”</p>
王忆笑道：“以心相待，自得真心。”</p>
汉子们对视一眼：文化人！</p>
王忆又把盆子给大家伙看：“这其实是我洗脚盆，大迷糊开玩笑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