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这样问,是想将来留我一命吗?”</p>
何容与闻言发出一声颤抖的长叹,修远剑收敛了锋芒。</p>
慕修颜咬牙爬出血泊,扶着身旁巨石勉强支撑。</p>
“若要活命,以苦衷博取怜悯,不如自己有用。”他说,“战场之上,各为其主。我愚奉蒋氏之命讨伐辽肃宗多年,自知罪无可恕。”</p>
他顿了顿,又道:“可若恩公愿意用我,今后我便出生入死,都是恩公的人。哪怕有朝一日我无可再用,赐予一死我也心甘情愿。”</p>
何容与忙转过身,不解地看着他:“与人作生死之约,怎能区区以用处衡量?”</p>
慕修颜:“恩公……这些年我树敌无数,怕是跟你去了杜驿面前也难逃重罪。你重情重义定不忍置我于死地,可若以你一人劝住他们所有人,你要背负的担子太重了。”</p>
“可这么多年你一直独自背负。”何容与走向他,“助我逃离无尽洞天与远亭会合,不顾险阻为我们传递消息。之前又不惜将我和荣华放走,以致你被蒋氏怀疑,为何这担子你担得,我就担不得?”</p>
慕修颜静静听着他说完,又没力气地坐在地上苦笑。</p>
“我能保自己,何必恩公来担。”他一副轻松的口吻,“方才恩公劝杜仙师放我,显然知道以利益说服他人,效果远大于情义。又何必为利用我而自责。”</p>
何容与目露羞愧。</p>
慕修颜笑道:“‘事理都懂,做人却不能太不道义’,是吗?我早劝恩公好人当不得,你到底没改。”</p>
这一笑身上的伤发作,慕修颜捂住嘴咳血。</p>
“阿慕!”何容与急忙扶住他运灵疗伤。</p>
“恩公、恩公……听我一次。”慕修颜抓在他肩上,“若不想让我今后活得担惊受怕……就好好利用我……我会让杜驿他们知道,要夺八州,必有用得到我的地方!”</p>
何容与不忍卒听,唯有按捺心绪,尽力给他输送着灵息。</p>
“要助荣华平乱我中道失散,要反蒋氏我处处陷入囹圄。游说多方结盟,结果却是劝人送命。”何容与声声哽咽,“叫我利用你……我这些年庸庸碌碌,又何曾中用……早年功名,皆是自命不凡的虚妄而已。”</p>
慕修颜攥住他的肩头:“恩公何必自责,世事无常人算不如天算,与天斗者能有几何?你我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p>
何容与脑海中短暂地浮起一双不甘认命的长媚眼,却又迅速消散。</p>
要有那般对自己与对他人一样的残忍,或可与天相斗罢?</p>
天运命数,才是世间残忍之至。</p>
慕修颜忍痛咽下一口血,拍拍他安慰道:“恩公愿与天斗也罢,你便随心所欲地竭尽全力,即便天命不公,我也会陪你到最后。”</p>
何容与掩面无言,阻截在心头多年的悲苦,终于决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