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慈被那把剑捅穿之时,脑子里那些血淋淋的记忆终于停了下来。
那不是他的记忆,是附体在他身上那把剑鞘的记忆,成了魔的剑鞘记忆里全是司迦的过去。
或许该说是伽林的过去。
他看见小小的伽林抱着一把高高的剑,孤零零的睡在白玉床上。
他看见合欢宗宗主一掌打在她的肩头,她瘦弱的身体破布一样飞起,撞在墙壁之上摔下来,她仍然抱着她的剑,听着合欢宗宗主轻蔑地骂她:“若不能拔剑修炼,你就是个废物。”
她抬起小小的手将嘴巴里涌出的血擦干净,笃定的说:“我会拔出来。”
他也看见,她脸色苍白的伏在白玉奴膝上,抬手替白玉奴擦着眼泪说:“别哭,我不疼,真的一点也不疼,你再剪一只小兔子给我吧。”
白玉奴轻轻点头,拿起剪刀低头替她剪兔子,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的落下。
她就那么伏在他的膝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发了很重的高烧,肩头的掌印淤血又黑又青,她迷迷糊糊的仍然在说:“我会拔出来……不要欺负我……”
那时她才六岁。
她从未见过兔子、见过真正的月亮,她被困在与世隔绝的孤山之巅,陪伴她的只有一只八哥、一把剑,和她的白玉奴。
那么多年里,她一直那么活着。
她一次次的努力修炼,学习用剑,却一次次失败。
她每一年都会领受宗主一掌,来测试她的修为是否恢复,她次次伤痕累累的回到卧房之中,静静的伏在白玉奴的膝上,仿佛那是她唯一疗伤的地方。
他还看到,十五岁那年她几乎被一掌贯穿,她握着剑倒在地上,看着血从她的口中、胸口中一点点流出来,第一次感应到掌心里的剑在颤动,第一次听见了欢喜魔神的声音。
那雌雄莫辩的声音,在她耳朵里、脑子里,问她:“你想要拔出那把剑,驾驭它,再也不被欺负吗?我可以把我的修为借给你,只要你把白玉奴献祭给我……”
她愣怔地听着,松开了紧紧握着的剑。
她永远不会把白玉奴献给任何人。
从那开始,欢喜魔神的声音总会出现在她的耳边、她的房间里,煽动着她。
她从未想过要牺牲白玉奴来换取拔剑的能力。
可十六岁那年,白玉奴将自己献祭给了欢喜魔神。
为了她不成为合欢宗宗主的玉奴。
为了她不再被欺负。
为了让她,不要哭。
那些画面如此真实的出现在谢慈脑海里——他看见,十六岁她的生辰之夜,她被沐浴更衣,绑住了手脚困在白玉床上。
她的剑就在手边。
白玉奴跪在床边哭着阻拦合欢宗宗主,放过她,放过她吧。
她躺在冰冷的白玉床上看着白玉奴被踩在那只肮脏的鞋子下面,看着宗主走向她……
那是她第一次哭,从六岁进入合欢宗,她从未哭过。
她第一次怕的哭起来。
欢喜魔神的声音再次出现,这一次却是出现在白玉奴的耳朵里魔神问他愿不愿意献祭自己,换取她的修为。
白玉奴没有迟疑,他跳下孤山,献祭自己。
伽林灵海里的封禁突然破开,她拔出了那把剑,像是疯了一样将合欢宗宗主斩碎。
可她没能救回她的白玉奴。
欢喜魔神夺了白玉奴的舍,用着他的身体祸乱天下,被十二仙宗围剿诛杀。
魔女伽林提剑击退十二仙宗的人,杀了许多诛杀欢喜魔神的正派长老。
而她却又亲自将欢喜魔神一剑封印,斩杀在赤山之下。
没人知道魔女伽林的过去,也没人知道她在斩杀欢喜魔神之时,像个小姑娘一样微弱地哭着说:“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
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谢慈胸口痛的厉害,脑子痛的厉害,他从来不知伽林的过去是这样的。
从来不知,她在合欢宗这样的长大。
从来不知,白玉奴对她来说是这么刻骨铭心的存在……
为什么?她在经历这些痛苦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去……看护她,带走她,救救她?
胸口真痛啊。
他在那痛楚之下,呼吸也是灼烧疼痛的,他以为自己要结束这一次的重生了。
却感觉到一双冰冷的手在轻轻抚摸他的脸。
“他怎么又哭了?”有个声音在他的脸前,那声音那么那么地熟悉,她说:“谢慈,你很疼吗?”
是司迦,是……伽林。
那双冰冷的手捧着他的脸,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哭,只觉得那双手那么凉,凉的让他握住。
“他为什么还不醒啊?”司迦捧着他的脸问:“不是说无上菩提心可以救他吗?”
他又听见了另一个声音,是空世大师的声音:“那一剑彻底损伤了谢仙师的心和脏器,就算有无上菩提心恐怕也需要时日才能转醒,就算转醒日后恐怕……”
“阿伽,你再将无上菩提心渡给谢慈试试。”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是天枢阁的展飞鸿。
他们……都没事了吗?离开了秘境吗?
谢慈想要睁开眼,一张脸朝他贴下来,一双柔软的唇轻轻贴近他的唇,离得那么那么近,却又没有触碰到。
他闻到月亮的香气,感觉到睫毛眨动在他眼睑间的触感。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