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阳一番话，听得方洁霞连连点头，心里对于这位上司的认识，也更加深刻了。</p>
这位上司极其不简单啊，看似鲁莽的行动，原来全都在掌握之中。就连暴揍其他部门督察，也揍得光明正大，打得对方咬碎了牙往肚子里面咽。</p>
这样的心机，着实有些可怕。</p>
马军却还是不解，突然开口道：</p>
“头，我们抓到的人，为什么要给扫毒组？如果要给扫毒组，先前潘学礼来要人，为什么不直接就交给他，还要这么麻烦选人呢？”</p>
“交给潘学礼？”</p>
耀阳以看“二傻子”的目光看向马军，可是转念一想，马军好像还真是个那样的人，他也不管别人对他如何，只要听到能够定犯人罪，他就可以交人。</p>
至于别人得罪了他，他直接就会上手。</p>
说白一点，换作他今天主持处理，潘学礼会被揍，人他同样会交。</p>
“哎，还得慢慢教导啊！这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更多的是人情世故的灰！”</p>
心中叹了口气，耀阳耐心解释道：</p>
“就凭潘学礼满嘴的不是人话，我们交给他人，也不会获得他的好感，而且还会让扫毒组的人以为我们旺角反黑组胆小怕事。”</p>
“人善被人欺，扫毒组对我们如果是这个认识，那以后只要我们旺角反黑组再抓到毒贩，都会有人过来提人！”</p>
“到时候，我们交不交？”</p>
马军点了点头，既是理解又是不解道：</p>
“那我们为什么现在要交呢？”</p>
“如果不把人交给扫毒组，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就一直把犯人关在我们这儿啊？我们部门新立，现在的条件大家都知道，根本没有单独的拘留狱房，我的办公室现在都让出来了，用来关犯人。”</p>
“就算我们要立即起诉犯人，最快也要三天，这三天怎么办，就一直关在我办公室里？我们总共才这么几个人，谁看守？”</p>
耀阳翻了翻白眼，说出一个无比现实的问题。</p>
不错，旺角反黑组初立，也不知道是上头根本没有预料到，耀阳这边可以在这么短时间就有所收获，还是从一开始就没觉得旺角反黑组会有什么大用。</p>
这里的条件，几乎只能与守在海岛的警局相比。</p>
耀阳的办公室，都还是库房改出来的，更别提什么拘留室，压根就没有。</p>
是以，在这个艰难时期，耀阳等人破案抓人没问题，反倒是抓到犯人回来之后，成了大问题。</p>
“草！”</p>
马军暗骂一声，完全明白自家头的意思。</p>
何尚生、于子朗等反黑组成员亦对视一眼，眼中尽皆看到了一丝气愤。</p>
上头的安排着实有些太随意了，让他们跑来旺角警局成立反黑组，连相应的配套设施都没有。</p>
拘留所、口供房这些必要设施都没，更别说枪房、食堂等设施了。</p>
他们许多人的枪，都还是收到通知那会儿，就被上头发下来了。</p>
上头倒是信任他们，也不怕他们乱用走火。</p>
在这种条件下做事，确实是够憋趣的！</p>
从来都是笑容满面，八面玲珑的梁鉴波，这会儿也少有的正色，问询道：</p>
“头，我们把人交给扫毒组的谁？我们的功劳到时候会不会被人吞了啊？”</p>
“功劳是我们的，就全是我们的，你们放心吧，今天我们的功劳，谁都没办法抹杀。当然，这一切都是Madam的功劳，Madam叫来记者，拍下我们抓获犯人的照片，有证有据，无论是谁，再能掰，也没办法把这份功劳抢走。”</p>
耀阳先是大赞了一番方洁霞，随即眼神也看向对方，话语道：</p>
“犯人交给谁，这依旧要麻烦Madam！”</p>
众人一听，眼中大亮，马上想到下午记者围绕的场景。</p>
老实说，就算是几分钟前，反黑组成员都还有人不太喜欢方洁霞。</p>
可这会儿包括马军在内，皆同耀阳一起，看向了整个旺角警局中唯一的女人，眼神中透露出绝对善意与认同。</p>
呼……</p>
方洁霞深吸一口气，这个敏锐的女人，马上就感觉到众人对自己态度的改变。</p>
内心深处，她还从未感受到过这种认同。</p>
而这个时期的方洁霞，虽然事业心极重，毕竟年轻，对于耀阳多次提起自己，不计较自己上午的小手段，且一直帮自己立足，觉得很是感动。</p>
激动之下，方洁霞板着一张脸，语气却很柔和了：</p>
“头，你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是旺角反黑组的一员，既然头这么信任我，让我全权负责后勤，那我也不会让大家失望。”</p>
“现在头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开口。”</p>
听得方洁霞换了称呼，耀阳大喜，心知从这一刻起，方洁霞已经将自己放在比自己低的位置，虽然不能保证永远不与自己争权，但只要自己一直这么对待她，早晚有一天，会让她也成为自己在警界的铁杆。</p>
表面上，耀阳淡淡微笑，点头道：</p>
“好，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我现在需要港综市扫毒组所有督察的资料，需要多久？”</p>
“给我十分钟！”</p>
方洁霞立即做出回应，并且雷厉风行，直接拿起桌上的电话，当着众人的面就开始拨打起来。</p>
“喂，刘警司吗？我是方洁霞……”</p>
看到方洁霞打电话，耀阳也不多听，话语吸引众人注意力，再次开口道：</p>
“阿文！”</p>
“头，什么事？”何展文站出。</p>
“毒贩我们全部交给扫毒组，还有两个飞车党，我觉得交给PTU就不错，让他们带回去，也算协助办案了。”</p>
耀阳意有所指话语道。</p>
何展文眼睛一亮，立即回应道：</p>
“头，我明白了，我马上叫兄弟们过来。”话罢，何展文也拿起一个电话，开始按起号码来。</p>
呃……</p>
看到自家大佬在短短时间内，就将一个很难处理的事件，处理得近乎完美。</p>
何尚生、马军、梁鉴波等人即是对耀阳无比佩服，更多还是有些尴尬。无疑，在犯人后续事件的处理上面，他们全都帮不上忙。</p>
飞虎队何尚生、保护证人组梁鉴波、周强，新人于子朗就不提了，最觉脸红的是马军。</p>
马军其实比谁混过的部门都多，可是他几乎与谁的关系都不咋样。</p>
现在要让人过来接收犯人，就算让他帮手，他都不知道给谁电话。</p>
这让要强的马军，第一次审视起自己以往的工作状态，人际交往。</p>
马军审视着自身，何尚生有些闲不住，代表众人开口了：</p>
“头，你看我们几个有什么能帮忙的？”</p>
“你们？”</p>
耀阳看向几人，只见何尚生、梁鉴波、包括偷奸耍滑的周强，这会儿都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心下暗笑，十分满意。</p>
自己今天的努力总算没白费，看情形，自己让众人完全信服了，整个旺角反黑组收服到手了。</p>
微微一笑，耀阳话语道：</p>
“当然有任务交给你们几个，而且很重要！”</p>
“哦？头，我们做什么？”</p>
何尚生大喜，赶忙追问道。耀阳抬手看了看手表，话语道：</p>
“现在都差不多快六点了，大伙忙了整整一天，全都没感觉到饿的吗？反正我是饿了。你们现在出去买点东西回来，我们将就着吃点。等一会儿交接犯人的工作结束，今晚我请客，吃大餐。”</p>
“啊？”</p>
一听居然是买晚餐，何尚生愣住了，连旁边本来还意气风发，准备大显身手的梁鉴波等人也愣住了。</p>
不过梁鉴波反应极快，瞬间转身，拖着肥胖的身子，跑到旁边一张办公桌前，拿起桌上不知名的资料，装作认真的看起来。</p>
周强一直以来都是跟着梁鉴波的，对于胖哥的风格很是熟悉，亦了解了对方想法。</p>
眼珠一转，赶紧有样学样，跑到旁边也开始看资料。</p>
剩下何尚生、马军、于子朗三人，懵逼呵呵，不明所以。</p>
“还不快去！”</p>
直到耀阳没好气再叫，三人这才傻傻转身出门。</p>
出了警局瞬间，何尚生也才反应，一拍脑门，话语道：</p>
“吗的，那死胖子，居然抠门成这样！”</p>
“呃！”</p>
马军听得这话，也反应过来，脸色一黑，双手入兜，有些尴尬道：</p>
“你们带钱没有，我今天早上出门时候急，忘带钱包了。”</p>
说到这里，马军生怕误会，补充道：</p>
“我是真没带，不是抠门啊。一会儿买东西多少，你们谁先垫着，算我帐，我明早上班就还。”</p>
“马sir，何sir，我这里有。”</p>
于子朗很老实，拿出钱包，直接就递给了何尚生。</p>
“走吧！”</p>
何尚生直接推还给于子朗，右手入兜，再拿出时手上一张千元港币，表态道。</p>
……</p>
旺角警局内部。</p>
何展文最先打完电话，脸上挂着一丝浅笑，走到耀阳身边，回报道：</p>
“头，我已经通知我一个好兄弟带队过来了，他现在在深水埗区，我们要多等一会儿。”</p>
“没问题，便宜外人不如便宜自己人。”</p>
耀阳点头，抬手示意何展文坐下休息。</p>
何展文对于耀阳这话，可谓无比认同，当然也就对耀阳的好感越来越大。</p>
他也不客气，随意拉了一张凳子坐下后，话语道：</p>
“头，你放心吧，我叫来的一定是自己人。以后有什么事，招呼一声就行。”</p>
“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人缘关系。”</p>
耀阳微笑点头，也不多问。</p>
“头！”</p>
这时候，方洁霞的电话也完全放下，手上拿着两张纸，走了过来：</p>
“这上面全部是扫毒组督察的大体资料。”</p>
“辛苦了！”</p>
耀阳接过两张纸，只见上面清秀字迹，尽是些小字，可以看出方洁霞还真不愧文职出身，至少这幅字就很不错。</p>
大概扫了一眼，注意到旁边有些好奇的何展文，耀阳递过一张，话语道：</p>
“来，阿文，你也看看！”</p>
同时，耀阳亦照顾到方洁霞，询问道：</p>
“Madam，这些资料都是你刚刚问到的，应该还记得吧？你觉得，我们把犯人交给谁更合适？”</p>
方洁霞听得询问，顿感自己受到重视，马上回复道：</p>
“头，我觉得麦启文不错！”</p>
“麦启文？”</p>
耀阳也确实重视方洁霞的意见，马上翻查资料上关于麦启文的记载。方洁霞解释的话音，也适时传出：</p>
“这麦启文的父亲我听说过，是廉政公署高级调查主任，并且活跃于政商界，与我们警务处许多人关系极好。据麦启文的资料显示，他也很快就要升任高级督察。如果我们现在和他结个善缘，相信一定会有回报。”</p>
耀阳仔细看着麦启文资料，发现这个人确实功劳很多，即便自己不懂得警务升迁到底需要多大功绩，但明眼都能看出，这种表现绝对够升职了。</p>
可是越是这样，耀阳对其兴趣越小，摇头道：</p>
“不好！”</p>
“为什么？”</p>
方洁霞眉头微皱，疑惑了。</p>
耀阳抬头看向方洁霞，正色道：</p>
“方洁霞，既然你叫我一声头，今天我就教教你。我们中华有一句古话，再多的锦上添花，也永远比不上雪中送炭。”</p>
“这个麦启文，看功绩，看能力，比后台，都已经是半只脚踏在高级督察上的人。我们把犯人交给他，他就算感恩，这个恩情能多大？他能记多少？”</p>
“退一步说，就算他能记，也感到恩大，可是他马上就会被升任高级督察，到时候工作很可能会有变动，暂时不说被调出扫毒组，至少说以高级督察的职衔，不会再做一个扫毒组组长了。”</p>
“那样的话，以后他又能帮得了我们什么？”</p>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特别是对于我们这种前线部门来说，有时候结交一个部门队长，远远比结交一个部门高层来得有用。”</p>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爸是廉署的人。”</p>
前面一段话，方洁霞听得若有所思，但听到这最后一句，马上就又迷糊了，谦虚道：</p>
“头，有什么不对？”</p>
耀阳目视半空，幽幽道：</p>
“警廉冲突虽然已经过去十来年，但现在警局中的一些前辈，你以为没人记仇的吗？别看麦启文现在好像风光无限，但再升一步，恐怕这辈子也就是那样了。”</p>
“能够在十年前那场冲突中幸存的前辈，十年后的今天，你想过没有，他们还会只是小警员？恐怕我们现在警务部高层，有很多位都是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吧。”</p>
“麦启文一辈子只是低级警务人员也就算了，资料不会被送到高层，被所有高层认识。可一旦做到高级督察，到时候就会有我们警务部很多高层对他进行联合考核，资料就会被公开。”</p>
“你觉得他爸，一个廉署高层，就算认识一些警司，又能怎么样？真帮得上他？”</p>
“我们去和这样一个得不到最大利益，且最多止步于高级督察的人物结交，能有多大好处？”</p>
方洁霞听得连连点头，沉默深思。</p>
何展文似乎也来了兴趣，话语道：</p>
“头，那我们找谁？”</p>
“这个同事我看就很不错！”</p>
耀阳食指指向纸上一个名字，方洁霞与何展文赶紧看去，只见一个人名：向荣。</p>
“扫毒组督察，行动组C队队长！”</p>
方洁霞小声念叨，不由开始仔细浏览这人资料。</p>
资料里面，这什么叫向荣的，表现十分普通，虽然有些功绩，可是也有过两次被投诉的记录。</p>
记录上，一次投诉是包庇下属，一次投诉是涉嫌逼供栽赃。当然，这两次投诉虽然留了底，但显然并没有被确定，要不然这什么向荣也早就不能够做警察，甚至该是去赤柱蹲苦窑了。</p>
看来看去，方洁霞着实没看出这什么向荣有任何可取的地方，甚至比起许多督察，与他同级别的队长都要来得差。</p>
眉头大皱，方洁霞问道：</p>
“头，这个人很普通啊，有什么特别的？”</p>
“我能够告诉你这家伙是雷霆扫毒中的主角嘛？”</p>
耀阳心中暗笑，也没想到一份资料中，又能够找到一位印象里了解的人。</p>
表面亦给出解释道：</p>
“我说过了，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向荣虽然看起来普通，但仔细研究资料，就会发现他并不平凡。”</p>
“第一，细看他的功绩，卧底毒贩成功破获抓捕毒枭五名，领队全权破大批量毒品案三单，小毒品案件十余单，没有一次是协助办案的功劳。”</p>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家伙执行力极强，头脑精明，一直奋战在前线。如果我们和他结交，以后有什么事招呼一声，就凭他这些表现，一定可以帮到我们。”</p>
方洁霞与何展文一边听着解释，一边根据耀阳指点再看资料，果然发现向荣厉害之处。</p>
他的功劳看起来数量上并不多，远远低于其他督察组长。</p>
可是其他督察组长最多的功劳是什么？</p>
是协助办案，又或者联合抓捕等等。</p>
向荣的呢？</p>
全部是那种一条龙完成的，从开始到结束，似乎他都会全程参与，最终立功。</p>
方洁霞明悟抬头，好奇再问道：</p>
“头，你刚刚说第一，难道还有第二？”</p>
耀阳微笑点头，肯定道：“当然还有第二。”</p>
“第二，再看他两次被人投诉记录，第一次包庇下属，从侧面可以看出他一定是个讲义气的家伙，至少和属下人关系不错。”</p>
“换作其他督察，就算明知下属没犯错，为了自己的成绩，也不一定敢站出去，免得惹祸上身。他既然背上这条投诉，无论对错，表示他都站出了，够义气。”</p>
“第二次是逼供栽赃，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他能够从内部调查科脱身，最终不过留下记录，没有任何的处分，他的手段可见一斑。”</p>
“凭借这些，在我看来，向荣就比这几张纸上的督察厉害得多，也值得结交得多。”</p>
解释完，耀阳不再客气，直接就吩咐道：</p>
“阿文，马上给这位向sir打电话，让他带人过来提犯人，或许泰山在他手里，作用会更大！”</p>
“好的，头！”</p>
何展文答应一声，立即拿起电话，照着号码拨打起来。</p>
旁边方洁霞佩服的看了眼耀阳，再次拿起桌上记录，认真看起来。</p>
她似乎也想学习一下耀阳的眼光，试试以他所说的一些东西重新判断资料。</p>
方洁霞也确实学到很多，第一次知道，原来投诉不一定就代表别人不厉害，恰恰相反，有些人接到投诉，或许还能够看出那人厉害的东西。</p>
……</p>
半小时后。</p>
旺角警局大堂内暂时又成为了饭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