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出低沉的惨叫声的时候,柳清雪已然跨上了他的马。前头四人反应过来,两边的人挥刀斩来,柳清雪连刺两剑,分别点在两柄刀刃上,轻飘飘的剑上却有着深沉的力道,将他们的刀刃击退了些许。
那两人需得背着身子迎敌,又身在马上,动作十分别扭,柳清雪施展出“风扬雪霁”之中的“剑雪”,挥舞出满天剑光,将两人笼罩在其中,占尽上风。
中间的妇人似乎受了惊吓,脸上死灰一般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拼命将身子伏在马上想要避开剑光。
最先一人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他在最前头,而其后几人忙着打斗,都已然放开了缰绳,自己勒马只有被后面几匹马撞上这一个结果。身后两人眼看着就要落败,但自己要想支援,要么将中间的女人摔下马去,要么只能调转马头回击,但那女人的马缰绳可不在他手上,自己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自己让开的缺口骑马跑掉。
这女人虽犯了过错,但终究是侯府的夫人,若真伤了她,难免侯爷哪一日想起来要责怪。但若放了她,结果也是承担不起的。
他犹疑之下,又传来两声惨叫。在他思索不决的这些时候,两位袍泽也已然死在了柳清雪剑下。他担惊受怕,下意识地夹紧马腹想要逃走。
柳清雪在马上站起身,一脚点在自己胯下马的马背上,那匹马顿时失去平衡倒下,柳清雪却借着这力道轻盈地跃起。剑芒与敌人渐成一线,她身在空中,剑光下递,刺入那人体内。
那人的尸身无力地从马背上跌下,苏萍恨不得尖叫出来,也全然想不到这人是来救自己,只当是侯爷要来杀人灭口。突然有个念头闪出:或许就这么死了,一了百了。赶尽杀绝才是他的作风,自己居然还心存侥幸。她嘴角露出一丝凄惨的笑意。
她这么想着,闭上眼睛,引颈受戮。但渐渐她感到有人拉住了自己的马缰,自己胯下的马逐渐慢了下来,自己身上也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结束了么?好奇心驱使着她微微在眼前眯开一条缝,眼前却是一张清秀的脸。
柳清雪终于将自己和苏萍胯下的马勒缰停住,轻轻抹去额上的汗珠。她注意到苏萍已然眯开了眼睛,便拱手行礼道:“晚辈唐突了,夫人见谅。”
苏萍只觉得这人眼熟,思索片刻,她恍然道:“啊,你是那日,在商行……你叫?”
“晚辈名叫柳清雪。”
“啊,名字真好听。你不该救我,沙疆城里得罪了侯府,没有活路的……”苏萍眼中闪现过落寞的神色,却没有丝毫死里逃生的欣喜。
“夫人不用担心,清雪自有分寸。”柳清雪试探着问:“夫人,这是……”她一边解开苏萍手上的绳索,一边回头望了一眼街道上横陈的尸体。
“我以为他只是贪图新鲜,这么多年,每年生辰也会为我寻来些新奇的玩意儿,想来他心里终究是有我的。可惜我错了……旁人两句话,就能让他动了杀心……连求证的耐心也没有。那个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死囚……死囚的命,自是他随手可取的……”苏萍眼神空洞,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
柳清雪听得莫名其妙,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全然不知,但不知为何,她不自觉地隐隐有些同情苏萍。
“夫人,此地不宜久留,您在城中可有庇护之所?”
苏萍自顾自地摇头,露出自嘲的笑容:“整个沙疆城,都已容不下我了,哪还有什么庇护之所……”
柳清雪觉得这份自怨自艾的哀怨实在是不合时宜,镇远侯府的人转眼就要到,苏萍却了无生气地坐在地上,似乎没有逃生的欲望,就静静等待着人来对付自己。仿佛已然看淡了生死。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拖累了你,也不愿苟且偷生。你赶快离去吧,不用管我了。”苏萍轻轻的声音响起。
柳清雪默然而立,但始终没有勇气开口打破那份忧伤的氛围。她注视着苏萍脸上了无牵挂的表情,突然低声说:“夫人还有子嗣。”
苏萍一愣,抬起头来与柳清雪对视片刻。其实柳清雪对镇远侯府里的情形并不清楚,但猜想苏萍这年纪,又生而富贵,膝下该有儿女才对。看着苏萍的表情,柳清雪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静静等候着苏萍的答复。苏萍终于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抓住柳清雪伸出的手。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沙疆城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