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雪先是瞪大了眼睛,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初地点点头,只是握剑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她出乎意料地居然没有瞠目结舌,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倒不是因为她早有预料,只是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这个答案理所当然。她也曾听闻过关于白希尚的传闻,似乎那是一个城府深沉,熟读兵法的优秀谋士,却又是个受到诅咒一般,常年病魔缠身之人。
她接着镇静地点头,然后握着剑说道:”虽不知白先生如此地位身份,会不带一兵一卒地出现在此。那么,白先生那位随从,应该就藏在某处伺机而动吧。”
白希尚笑着摆手:“在下说过,这是要特意向柳姑娘致歉,自然也不会安排洪闯埋伏在侧。那家伙可一向鲁莽而不知分寸,若又冲撞了柳姑娘,岂非南辕北辙?他的去向,柳姑娘刚刚可是也听见了。”
“是么?”柳清雪仍握着剑,注视着白希尚那副苍白的脸色,“有天下第一谋士之称的白先生,竟然真会做出强取豪夺的下作之事。”
白希尚挺直腰背,神情颇为认真地说道:“这如何能叫下作之事?”
“恃强凌弱,抢夺走的很可能是别人救命的银钱,犹如杀人,还不算下作么?”
“身处乱世,人人都在生死之间挣扎。在下自认从未抢获超过生存所需的银钱和物资,盗匪劫掠,昏官压榨,战场上的杀戮,归根结底,在下所为并无本质区别,他们能做,在下为何做不得?”白希尚轻笑道,这个笑容在他这副苍白瘦弱的脸上犹如冬日阳光下的冰花一般灿烂而易碎。
柳清雪冷笑道:“白先生真是想得通达啊,被你抢夺走财物的人或许不会这么想。”
“若在下获得的这一点财物让他们难以存活,那么说明即便没有我们,他们也终将倒在乱世之下,区别只在于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何时落下罢了。”
柳清雪沉默片刻,似乎有些不耐:“白先生诡辩之术高超,我无意挑战。若白先生果真孤身一人,究竟有何意图?是卫焯奚的意思么?”
白希尚摇了摇头,表现得颇为耐心:“非也。柳姑娘似乎对在下曾经的身份颇为在意,始终对在下抱有敌意。若在下说,在下,包括刚刚姑娘见过的洪闯,都已与卫公爷毫无关系,姑娘当如何?”
柳清雪愣了片刻,一双清冷的眸子始终注视着白希尚。白希尚则始终神情自若地看着店家端上热腾腾的菜肴放在桌上,寒冬里升腾起的热气仿佛将他和柳清雪隔开,他仍然按箸不动,彬彬有礼地向柳清雪微笑点头道:“姑娘先请。”
柳清雪微微蹙眉,终究没有动手,虽然她并不信任白希尚,不过既然对方还未露出獠牙,她也不愿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动手。她之前确认洪闯离去后并未回头,而此处是她随意选的,白希尚始终没离开她的视线,她于是不认为白希尚能玩出什么花样。她默默地夹起菜肴往嘴里送去。
白希尚这才开动,用筷子夹着菜,动作斯文而缓慢。柳清雪始终注意着他,而他除了专心致志地进食之外,似乎毫无异常。
“白先生若已与卫焯奚脱离关系,此番出现在此,又是为何事?那洪闯,曾也是云海铁骑麾下么?”她于是忍不住问道。
“游历至此而已。既然赋闲,那便要抓紧时间将世间壮美广阔,或久负盛名之地游览一遍。世人皆传平州西北部的凤跃峡是中南峡谷八涧之首,在下游历至此,得以观之,果真恢弘壮阔,不负盛名。实不相瞒,也正因此行程,在下身上剩的银钱才挥霍一空,这才有洪闯冲撞姑娘的一幕。”
柳清雪对这个回答显然很是意外。“白先生真是……有闲情雅致啊。”她一时不知对这个理由,或是借口作何评价。
白希尚微笑点头:“柳姑娘过奖。倒是柳姑娘,北境、云州和清州已沉寂月余,三方都似乎蠢蠢欲动,柳姑娘怎会出现在此……”说着,他想起什么似的摆了摆手,无奈地笑道:“不好意思,许是在下之前为卫公爷谋差时的老毛病了,总打听这些事情。姑娘莫怪。”
柳清雪不知是否被他那种淡然又轻松的语气所感染,心里不自觉地倾向于相信他。尽管她仍对白希尚保持着警惕。
“那白先生接下来打算何往?”柳清雪垂着眼睑,看着自己眼前的碗碟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