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着又看我,无奈地对我笑笑,“咱们铰了指甲,拾掇干净了给你吃儿好的。”我看见她的一头卷发上有好几根我的毛,并且注意到她平常施食时戴着蓝白sè佛珠的左腕上此刻没了珠串,而是几道仍显狰狞的刀伤,似乎伤痕愈合很久了——也许她年轻的时候也曾迷失过,现在想想,有什么比变成一只猫而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更没有希望更迷茫呢?</p>
能作为一个健全的人类在这个世界上存活,本身就已经是个传奇。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传奇,我很难假想她年轻时的样子和状态,但眼前和蔼可亲泰然自若的她,显然有着自己的坚信与倚仗——可能那就叫信仰。</p>
“您不知道,那个魏平时看着蔫儿了吧唧的,晚上那叫一个能喝啊,喝大了撒酒疯,我们四个人给她送回去的。”张姐女儿把厚厚的妆都洗干净后,我看清她的皮肤质地其实很不错,只不过白嫩的圆脸上遗传了她母亲的几颗雀斑,尽管如此,这时的这张脸比她刚进门时带着妆又极其不耐烦的那张脸要可爱可亲。</p>
有的女人的确不化妆要比化妆好看,即便素面朝天会有一些的瑕疵,但也无妨。她见张姐不做声,继续抱怨道:“对了,晚上跟糖果那儿见着我三姑了,您我姑咋那么命好?一寡妇还照样找个有钱的,哎呦您没瞧见,那手上脖子上戴的……”她似乎意识到有什么话错了,又马上转移话题絮叨起魏的事。</p>
“我看你那个新三姑父也就那样吧,佛菩萨保佑以后和和顺顺地过安生rì子。我不也是三十岁上送走你爸,这些年都过来了。婚姻大事图什么呀,物以稀为贵,这世上自然是有钱人比没钱的人少,现在年轻人都奔着有钱去了,可福报有限,倘或嫁了坏心眼儿的,车子宅子有啥用?万两黄金有啥用?买不来一丸后悔药。稀罕的是人品实诚,没个实诚人儿,哪儿熬得过平平淡淡琐琐碎碎的rì子。”着她一只手把旧床单撤下来,另一只手把我放到马桶盖上,整理了一下刚才的用具,把床单放进洗衣机,凑到女儿身边去洗手。</p>
她女儿在脸上繁复几遍涂了护肤品用指肚轻按,“要不我跟网上给您注册个账号儿,再找个呗?我看那几个网上您这年纪的,多着呢。”</p>
张姐乐呵呵地笑道:“得得,不劳欧阳大姐费心喽,各人有各人的命,你老妈这半辈子就这么着了。”擦干手又抱起我自语道:“走喽,带宝贝儿吃鱼去。”张姐带我从卫生间出来后走到厨房,把我放在冰箱旁边,我见她的家是标准两室一厅的格局,客厅里设有香案佛龛,厨房门上方的挂钟上显示的时间是十二四十。</p>
她从橱柜里拿出一个蓝sè的罐头,刚启开,我闻到一股番茄混着鱼腥的气味,顿时快瘫软了,不停地咽口水。她把那罐茄汁沙丁鱼倒进一个不锈钢的盆中,又倒了半袋猫粮拿一根筷子搅拌均匀后放到我面前。</p>
以前我喂四个宝贝猫咪,发现其实猫粮有股哈喇子味儿,可如今自己要沦落到吃猫粮了,唉,幸亏张姐拌了罐头,我都快饿抽了,哪儿还顾得上这些,一头埋进盆子里大嚼大咽——这是我第一次吃猫粮,我察觉到自己不仅视野开阔了,而且嗅觉味觉比中yīn身的时候还要灵敏,所以觉得这盆食物格外鲜美香甜。张姐又用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盆子给我接了半盆温水,放到一边,摸摸我的头,站起身走了,我舔了舔嘴巴,对她“”了声谢谢。</p>
我吃了大半盆食物,又狂舔了半盆温水,整个身体已经恢复温暖,肚子里满足的饱胀感,无比舒畅,只听欧阳姐“妈我困死了,先睡了。”然后就回自己房间了。张姐在卫生间应了一声,像是在洗脸。我从厨房走到客厅,第一次翘起尾巴四肢着地这样走路,全新的平衡感、视野、关节活动的方式、能感知到的每一块肌肉的默契配合——这一切都是全新的,似乎我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腿脚脊椎都被安装了jīng密的仪器,敏锐、jīng准、迅速,而且有很多我无法形容来源的“本能”觉知和判断根植在我的意识深处,让我无时无刻都不能忘记自己现在是一只敏捷的公猫!这种感觉太奇异了!</p>
我略显蹩脚地走到卫生间门口,见张姐把一块像是从什么柜子里拆下来的木板横放在马桶上,然后将刚打开的一袋猫砂倒在上面,我“叫”了她一声张姐,她回头见我就笑嘻嘻地:“吃饱了?喏,记着拉大便要到这儿来啊。”</p>
她顺势抓住我,把我的鼻子凑近猫砂让我闻。好吧,我也曾尝试着用这种方式教我家四只猫咪学会蹲马桶,但只有玄烨学会了,艳后和长白、长安都不太喜欢这种方式。我对她“知道了”然后不自觉地用头蹭了蹭她的手臂——这种不自觉的行为,像是这个身体之前的主人留在这具猫尸中的残余记忆。</p>
她抱着我转身时,我在盥洗台的镜子里看见自己——不是那只白毛黑斑的老猫,还能是谁!我都快忘记有镜子这种东西了,再次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竟已物是人非。伸长了脖子想再仔细看看镜子里全新的自己,被张姐发现:“还挺臭美的。”着就把我抱到客厅的沙发上,摸着我的下巴:“晚上你就睡这儿吧。”[[[CP|W:442|H:364|A:C|U:http://file2./chapters/20135/27/2694881635052653038765633664442.jpg]]]</p>
我识趣地“回答”了她一句“好,谢谢张姐。”而后看她像岛国人那样跪坐在香案前一个半旧黄sè面料的蒲团上,焚香三拜,翻开一本红黄织锦缎面儿的书,敲着木鱼开始念。我全新的嗅觉能分辨这个房间里七八种混杂在一起的不同味道:</p>
有晚上饭菜的香味;有线香的味道;有张姐和欧阳姐身上不同的特殊味道;有我现在的同类——猫,依稀残存的味道,也许之前还有别的猫来过;还有几种非常明确但我无法形容的气味,我猜想以前活着的时候是闻不到后面这几种味道的。</p>
仔细看张姐朴素简单的客厅,除了老式的旧沙发和一张玻璃茶几,阳台门旁并排三盆大叶植物,沙发对面寻常人家放电视机的位置是一张长条香案,香案上前后分三排:最后一排是一个木质的佛龛,佛龛里有一尊站立的鎏金佛像——我并不了解这些,只有那几次张姐施食时才知道有那么多种如来佛的名字,从前只要是男xìng形象的佛像,我都统称为如来佛祖,女xìng形象的统称为观音菩萨。</p>
眼前这尊佛站在一个莲花座上,右手下垂,掌心摊开正对着张姐,左手横放在胸前,掌中还是一朵的莲花,身上披着一件坦胸百褶的金sè“袍子”,不清楚那件金衣是不是该叫做袈裟。中间一排是几本摞在一起的书,刚才张姐就是从这些书中抽了其中一本开始念,应该都是佛经一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