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帮忙，其实也没有多少活计可做。</p>
搬过一条街而已，大致的家当用具搬去就好，许多细节大可日后收拾。韩家为了表示善意，这段时间来，铁衣坊也一直打扫利落，更把许多破旧之处重新装潢，只等风火锻入住。</p>
搬家的工作很快便完成。</p>
辰时一到，段黑虎便领着诸位铁匠，开始最重要的工作：点燃铁衣坊的炼铁炉。这是一项仪式，代表风火锻有了新的开始。</p>
且不说诸般杂乱热闹，单说燕漓。</p>
对燕漓来说，今日是是故地重游。</p>
铁衣坊内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他都无比熟悉。从十二岁起，他就在这里充当杂役了。</p>
昔日饱受欺凌，今朝三世为人。其中心境变化之玄奇，非亲身经历不能明白。</p>
如果用《易》来描述昔日的燕漓，大概可以说是命格否极泰来的体现。</p>
私生子的私生子，自幼无父，饱受欺凌，已经是至卑至贱。待生母亡故，又遭遇韩家五夫人的威逼殴打，命悬一线，可谓是命运走到了一个极端点。</p>
所谓物极必反，至极的命格走到极限，就会有一线天机，让它反向发展。于是就有了燕漓觉醒前世记忆，重温寻道感悟的大机缘。</p>
当然，若非燕漓前世修为境界高深，纵然有否极泰来之命格，也不可能觉醒。如此境遇，只能让人慨叹造化之奇。</p>
铁衣坊内，燕漓原本与人同居的小草棚已经消失不见，应该是韩家人刻意为之。现在燕漓的院落，是内中最大、最清雅豪华的一座，却不是主院。</p>
这也是应有之义。</p>
许多铸剑坊都有类似的设置，用最豪华的住所来供奉大师。而自家大当家，则居住在豪华程度略逊一筹的主院中。</p>
其实，许多武林世家、江湖门派也都类似。家主、掌门的居所必然是主院，却未必是最好，因为家主头上很可能还有一位或几位先天老祖！</p>
燕漓的新居所，除了宽敞的正厅、舒适的卧室，还有书房、剑房、药房，以及前后小院，论规模，都赶上一户上等人家了。</p>
可见韩家人在这方面，花费了许多心思。</p>
燕漓身无长物，没有要搬的东西，也没人敢让燕大师做苦力。于是所有人中，数他最为悠闲。他带着归云，一路散步到自己的小院。</p>
大门口，韩希已经在等了。</p>
“漓叔，您看这些布置，可还满意？”韩希一面为燕漓引路，一面笑着问道。</p>
“算年纪，你比我还大好几岁。虽然辈份确实小，但这声‘叔叔’，韩淋就从来没听过吧。”燕漓随口道。</p>
“那是当然。韩淋是个什么东西！”韩希正色道，“说实话，听到老祖这般安排的时候，小侄心里是不大高兴的。但现在，小侄可是心服口服，自觉得了不少便宜——别说侄子，就是燕大师您高喊一声收儿子，赶来的人也能排队排到江北去……”</p>
燕漓扭头看他一眼。这韩家第五代最优秀的青年，正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丝毫看不出窘迫。</p>
“其实辈份什么的，我并不在乎。”燕漓道，“有时候，不情愿的事情做得太多，就会忘了自己原本想做些什么。”</p>
韩希一怔，随即躬身行礼道：“漓叔话中有话，小侄恭领教诲！”</p>
“教诲没有，跑腿的事情有一桩。”燕漓偏偏岔开话题，“算算时间，横江帮送礼的人也该到了，你就帮我跑这一趟。如果人是抬来的，你就让他进来。如果是走来的，就连人带礼一并轰走。”</p>
“是，小侄这就去办。”</p>
送走韩希，燕漓与归云在前院石桌旁坐下，悠然泡上一壶茶，静等即来之局。</p>
前面铺垫许多，终到了正式落子的时候。</p>
待燕漓悠然饮过第一盏茶，院外便传来脚步声。</p>
在韩希的带领下，两个韩府家丁，抬着一副担架，拖拖然走了进来。</p>
担架上，赫然趴着血衣杜洪。</p>
此时的杜洪，再不复昔日的英武少侠模样。他俊脸苍白，唇色发青，嘴角上更多了几个水泡，显然是受了内伤又急火攻心。</p>
韩希指挥两个家丁把杜洪抬到燕漓身前，便令他们离开，自己则非常自觉的站在燕漓身后，恭敬的摆出一副晚辈样子。</p>
燕漓也不答话，依旧安心品茶，静看杜洪表演。</p>
杜洪昨天被邹通打成重伤，如果现在脱下衣服，捆上荆条，那就是活脱脱的负荆请罪，且刑罚已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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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被脱成半裸，再用带刺的荆条捆成粽子，一路被拖来风火锻，他咬牙与邹通签订了诸多不平等条约，以至于一夜之间急火攻心，今天不但内伤没有丝毫好转，嘴角上更多了好几个水泡。</p>
既然被抬到正主面前，杜洪也明白，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这遭无论如何躲不过，还是乖乖赔礼道歉，让倒霉的日子尽早过去！</p>
他稍稍一动，便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挣扎着爬起来，颤颤巍巍的跪在燕漓面前——倒不是他想跪，而是真的没力气站起来了。</p>
“燕大师！”杜洪气喘吁吁，声泪俱下，“杜洪已然知错，从今往后……”</p>
“违心的场面话就省起来吧。”燕漓放下茶盏，淡然道，“我只问一个问题：你恨我吗？”</p>
杜洪闻言，顿时一阵心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