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暮看着自己旁边空荡荡的位置,攥着那根染血长钉的手紧了紧,她的眼神中已经没了往日的软弱,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坚定。
透过狭小的窗,她眺望着周围越来越多的船,越来越吵杂的吆喝声,这正正说明,他们越来越靠近盛京了。
但是该怎样逃开人贩子的束缚呢?
正当她在苦思冥想时,门口又再次打开,一阵肉香老远就传来,周围的孩子都虎视眈眈着,唯独言暮,一闻到肉味便只觉得反胃。
只见陈瘦子端着几只熬制好的鸡走了进来,笑眯眯地对着大伙说:“今天大家都吃好的!每个人都有份,都得吃!”
言暮看着那几只油光锃亮的鸡,抽紧的心稍微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用小枫的肉熬的,但是,这破船上哪来这些鸡?
莫不是?已经到了盛京口岸?
其实她的猜测并不失偏倚,之前李胖子吃人肉,应该是因为船上的荤粮被吃尽,不然应该不会冒这么大的险,毕竟大恒律法中,吃人肉的要砍头的。盛京口岸是大恒除了江南口岸外第二大口岸,口岸中船只间进行货物交易并不鲜见,这些鸡应该就是从别的粮船上搞回来的,但如此珍贵的粮食,唯利是图的陈瘦子,为何愿意给他们这些“货物”呢?
言暮直觉此事有诈,陈瘦子却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你们可不能抢啊!我就坐在这里,盯着你们吃!”
言暮看着陈瘦子此刻狐狸一般的笑颜,跟那普南寺的慎言一般,哼!果然又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毒蛇。
但是,她已经学会对付了!
整个船舱内充溢着咀嚼的声音,陈瘦子正盯着他们,确保每个人都吃下了肉。躲在角落假装咀嚼的言暮,用眼尾观察着陈瘦子,待他走后,便将手里的肉递给旁边吃的正欢的孩子,那孩子也不问,见到肉就接过去,继续大口大口地吃着。
言暮看着船舱内的跟自己差不多岁数的孩子,她一直顾影自怜,却没察觉,原来这里所有人,都是可怜人。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了那些挥斥方遒的诗人,假如真的置身于此处,看到此般的场景,会写出怎样的诗句呢,当真是“四海无闲田,百姓犹饿死”啊!
她敢断定,陈李两位绝不是官仆下属的“人牙子”,人牙子卖出的人都是有底子可查的,这样才会卖到大户人家里。而这艘船的孩子大部分都没有签卖身契,跟自己那般被拐骗回来,根本没有正当身份可循,这些是被官府所禁止的,如果被抓到的话是要扭送见官,一番惩戒的。
她犹记得普南寺里慎言和慧命的对话,他们这些被拐骗的孩子,还是会被送到达官贵人的府中,不过不是当奴仆罢了……
一晌,周围的孩子们陆陆续续陷入了昏迷之中,言暮摇了摇头,装晕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便跟着他们一样倒在地上。
夜色渐浓,盛京码头却依旧的热闹非凡,卸货的工人一筐筐地将上好的雨前春露送上陆地,二三艘马车早早就在岸边等候,为了让自己的老爷第一时间“品尝”到最幼嫩的货色,正忙碌地扛这货物上车。
“来来来!这批‘貌好’的送到李大人处!”陈瘦子正指挥着马车上的人,扛着四五个大篮筐上车。
“陈涂!李贵旺这死胖子怎么办?”船上的工人大声地叫着,远远听到的言暮心里冷然,李胖子果然没死!
陈瘦子用他那把难听的声音大声说道:“抬回他家吧!城西郊外!”
陈涂,李贵旺,城西郊外!言暮紧闭的双眼默默地将这些信息刻在脑海中。
“哎呦!这茶叶怎么这么重啊!”一位新来的下人埋怨的说道,却被旁边有经验的老伙计狠狠地敲了一记脑袋,不敢大声,只能压低嗓音骂道:
“你他娘的少说话!老老实实运货不就得了吗!”
新来的小伙子也是个愣头青,被打了还不懂收敛,嘴里叨叨着:“我就是好奇而已啊!大哥,这里装的不是茶叶吧,肯定是什么大宝贝!”
说完还准备伸手掀开盖在货物上的粗麻黑布,却被老伙计狠狠地喝了一句:“好你他娘的奇!你要是敢看,等下李大人不挖了你的眼睛!”
小伙子见老伙计如此恼怒,许是知道有些不妙,不敢把事儿闹大,便立马毕恭毕敬地说:“不敢!不敢!小弟初来,还请大哥多指导!”
感受着篮筐的摇动,言暮觉得自己被装上了类似马车一样的地方,应该是上岸了。
盛京,她终于来了!
待周围安静后,言暮悄悄地掀起盖在头上的黑布,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幸好没人看守!她环顾了一下,果不其然,自己和其他三人都被扛上了艘马车上,她借着昏暗的光观察着,这辆马车挺雅致的,但还达不到自家言府的富丽堂皇,她盯着车舆两边的小窗,外面是车轱辘滚动的声音,这么快的速度是绝不可能跳车的,前面有人在驾车,也绝不可以正面对上。
怎么办?怎么办?等篮筐被送到那些人的家中,一切就来不及了,一定还有其他的出路,言暮双拳握紧,拼命地思考着。
对了!这种马车的坐处一般是空心的,走远路时可置放物品,躲在里面,待他们卸货时可以乘机溜出去。但是,见到篮筐是空的,他们势必会搜查车舆,一样会暴露!
言暮啊言暮,你不是自诩学富五车,那个假和尚慧命还说你是文殊菩萨托世,家中为你请的二十位教书先生,你看的数百籍中,就没有一样教你危在关头时如何自救吗?
听着外面逐渐放缓的马车声,言暮急得满头大汗,不断敲着自己的榆木脑袋……
——
当!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