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酉年八月十一,夏季,西城。
风拂过曦阳湖,在阳光下湖面波光粼粼。那里蛙声一片,荷花在湖内一朵接一朵的盛开,西城的莲叶并不密集,只是小小的分布在巨大的拱桥之下,算不上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的荷花也算不上别样红。西城是个小地方,悠闲安详。
宁昭懿坐在石阶上看着青蛙从一朵荷叶跳到另一朵荷叶。
百无聊赖。
她是云祁小公主云钰的伴当,一生一世跟随小公主是她的职责。她和这位小公主从云祁不远万里来到东曜,暂住西城。东曜的皇帝提出联姻,云祁欣然答应,将自己最小的女儿云钰作为和亲人嫁到东曜,而东曜选择了梁朝亲王只尧。
只尧身为梁朝亲王手握重权,又被誉为东曜第一刀客,千古刀法第一人。云祁小公主云钰自幼饱读诗书,擅长琴棋书画,又是云祁皇上最宠爱的嫡公主二人可谓是天作之合,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嗯,门当户对。
宁昭懿两手撑在石阶上仰头靠着石阶看向天空,那里一片蔚蓝,万里无云,可谓辽阔,无尽的自由,没有边界。
她从云祁一路跟随小公主云钰而来,这一路上走走停停,穿过无尽湿热的雨林,跨过荒无人烟的大漠耗费了将近两个月之久,其车队浩浩荡荡,没有一个人脱离队伍。他们舞着云祁的蓝色锦旗,锦旗随舞动而飞扬,在风中如精灵般舞蹈。她是伴当,立下誓言要守护云钰的安全,即便献出自己的生命她也要确保云钰万无一失。即是侍卫也是一同成长的朋友。
“誓死守卫公主安全,愿为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宁昭懿想起她对着云祁手握着最高权利的男人立下誓言那一天,许多她从未见过的人坐在椅上。她向着那龙椅高高在上的人下跪保证,一生为公主而行。她低头只看得到那龙椅,金光璀璨,上面刻着祥云与六翼的神鸟——缚灵。缚灵张开六翼,巨大的羽翼似要包裹天空,羽毛纷飞,眼睛细窄而有神,如同要冲破龙椅的束缚钻出再临人间。
缚灵是云祁传说中的鸟,相传云祁的第一任皇帝云澜帝当年就是乘着此鸟划过天空,带领着数千万的将士抵御外敌,建立云祁。云澜帝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路向北方扩张领土,未尝一败。他的事迹被刻在书本之上,人们相继。
字里行间,他们看到了一个英雄的故事。
缚灵载着云澜帝,所到之处必先有其嘶鸣,其势冲天,众生无不颤抖!六翼遮蔽天空,翅膀扇起剧烈的强风,席卷之地,无不破之!自云澜帝死后,缚灵再不出现,后人甚至未曾见其影,只能听着老人们讲述它的传说。有很多画师按照老人们所讲述的样子绘缚灵,但老人们只是沉沉的摇头说不对。再到后来曾经见过缚灵的老人们也渐渐死去,缚灵最终变成了一个传说,流传千年。此后的皇帝将其奉为国鸟,冠以祥瑞之征,从民间采取最像缚灵的画像模仿将其刻在龙椅以及宫殿内。
古往今来,上上下下,只要是云祁之土,便都会大大小小有着缚灵的影子。
宁昭懿那天握到了人生第一杆真正的长枪,一杆漆黑的,沉重的长枪。并向王座上的人三叩首,迟迟才起来。王座上的那个男人眼神威严,明亮的黑色瞳孔盯着宁昭懿出神。
当初练长枪的时候可没想过要守护公主,也没想过要到东曜去。但她身边的人都说这是莫大的福分,将来定是要享福的。
享福不享福她不知道,反正小公主云钰自与她一同上路之后从未开口言一句话。就连整条浩浩荡荡的队伍也从不开口,此行鸦雀无声。就像是在送丧。
来到西城以后她每天无所事事,公主没危险她就没什么事,全天都很闲。小公主对她提的要求更是少之又少。偌大的宅子仆人们进进出出,却也从不讲话。每天都安静有序,如同在上演一场精心排练好的哑剧。
要闲出屁来了。
没有人在乎宁昭懿每天做些什么,也没有在意她说过什么。这里的人不会因为秋天满院子的枯叶埋怨咒骂,也不会去感叹生活的艰辛,每天的劳累。甚至连话语,互相间都不曾交谈一句。
这里死气沉沉,所有人加起来如同一个精密的齿轮,不息运转,毫无怨言。而她自己是这枚齿轮之外的零件。如同被抛弃一般,静静的躺在角落里,像秋天落在地上无人打扫的枯叶。独自感受着风,感受着温度,能听见但无法去诉说。如同有着无形的墙壁搁在所有人之间,大家搁着那层墙壁,都听不到对方的声音。拼命的呼喊想要说出点什么,却都只是徒劳。庭院里有棵巨大的杏树,遮蔽了半边的四角天空,风儿一吹,它便沙沙作响。宁昭懿每天都盯着这棵巨大的杏树出神,聆听着它沙沙作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