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梧虽然神智还清醒,脸上却已经渐渐有死气上来,自知恐怕不好了,垂泪道:“我怕是熬不过了,这些药材精贵,用来救将死之人浪费了,还是留给小七用吧。”
沈梧死了,沈栗就是长房长子,只要沈淳不休妻另取,就是再生儿子也是庶子,差了这么多岁,沈栗十有八九会继承爵位,沈梧是想临死前叫沈栗记个好,日后善待李氏。
沈淳只觉痛彻心扉,沈梧是承爵长子,最得他重视,眼看磕磕绊绊将要成人了,不料天降横祸。
沈淳道:“你且安心养着,别费心思想东想西。你倒知道为了你母亲打算,怎么不想想你老子若是死了儿子可怎么办?”
沈梧道:“是儿子不孝。”
沈淳道:“既知不孝,不妨多活几年,也好歹孝顺孝顺我。”
张茂听说沈梧和沈栗把药材推来让去,皆不肯食,不禁叹道:“果然是公侯府第,万岁亲赐礼贤二字着实不假。”
沈淳道:“只盼上天垂怜,圣上保佑,叫我儿渡过难关。”
张茂安慰道:“所谓吉人自有天相,沈侯二子孝悌礼让,有古贤者之风,定可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沈淳同他商量道:“在下幼子沈栗曾见行商以茶叶和青蒿治牛,颇有奇效。今日执意用此法,可行吗?”
张茂迟疑道:“在下倒不曾听说茶叶和青蒿有止疟的功效,不过二者皆可入药,青蒿可治湿热暑湿,茶叶可解毒清热,按着令郎的情况,这两味药吃着就是不好使也不会有害,令郎若想试试,倒也不是不行。”
张茂是赞同试试的。因为对疟疾他的确是拿不出好办法来,若是沈栗的法子好使,皆大欢喜,他也有功;若是沈栗的主意不好使,治死了人,他就可以说是沈栗执意用药,好推卸责任。
不管到时候沈淳怎么想,反正在皇帝面前总是有交代了。总比现在死了人就算他救治不力来得好。
沈淳得了太医肯定,立即叫人去寻青蒿,又吩咐下人搜罗茶叶,统统送到观崎院去。
沈淳之前偷偷送药给沈栗,虽然背着李氏,但也没想着能永远瞒着,他是打着先斩后奏的主意。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沈栗身边都是李氏新送去的丫鬟。
不过封建社会主流思想都是家族利益至上,沈梧看着已经无药可救,为免绝嗣,沈淳要保沈栗无可厚非。
李氏从小就是向着大家主母教养,三从四德,女戒女德,事情过后,她再恨,也不能因为死了亲子向沈淳报复,因为按照礼教沈栗也算她儿子,更不能向沈栗下手,否则就是想让丈夫断子绝孙,这和她受的教育相悖。
但这并不意味着李氏得知沈栗把药材让给沈梧时不异常高兴!
听说沈栗要用茶叶,亲自写信叫人回娘家户部侍郎李意府上,李意好茶,常常能倒动些宫外少见的极品茶叶。
至傍晚,沈栗果然开始觉得发冷,知道是发病了。因为早有准备,事先就服用了截疟散和青蒿汁,闹得不甚厉害。
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时代,沈栗也别无他法,能做的也只是尽量镇定下来,没事就闭着眼养神,间或嚼些茶叶,喝口青蒿汁。
到第二天,显出不同来了。张茂能当上太医院院使,也不是白给的,除了深谙为官之道,医术自然也是顶尖的。他经验丰富,是见过一些疟疾病人的,相较之下,沈栗的症状的确是最轻的,加上沈栗才十岁,体质再好也比不上成人,沈栗的情况已经很可以说明一些问题了。
张茂揪着胡子围着桌子绕了半晌,拍板给沈梧也用上青蒿汁和茶叶。事实上,沈梧这会儿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张茂在一个月后,带着两大车礼物被沈淳送出侯府。沈淳原来以为能留住一个儿子都算老天有眼,没成想沈栗说的法子真的管用,如今小儿子又活蹦乱跳起来,大儿子虽然还卧床不起有气无力,但也是亏损的过了,疟疾已经过去,多吃些补药,总能活过来。
沈淳前脚送张茂出了府门,后脚就叫沈毅:“大管家,去通知各房,有一个算一个,今天都到祠堂去,今天是沐休日,别说没时间,有出府的都找回来。本侯今天要处置人!”
沈栗这个天外来魂初到侯门就感染疫疾被封了院子,到今天才算见到侯府各房的亲戚,除了还起不来的世子,就连五老爷沈凌刚五个月大的小女儿沈曼娘都叫奶娘抱过来,交给亲娘抱在祠堂门外祭拜先祖。
沈淳先领着男丁女眷拜了祖宗。景阳沈氏是平民起家,老侯爷沈勉和他父亲好歹算是猎户,再往上,就都是流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