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人请。”程可贵将腰低了又低,满脸赔笑。
何泽挑着眼皮,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引我去见温大人。”
“大人且随下官来。”程可贵忙不迭应道。
何泽背着手,一路上四下张望,暗自挑剔:也就门庭看着还好,越是向后,官员真正办公的地方,越是破旧,怕是好多年没有修缮了。啧啧,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出自望族,少小扬名,虽然论才华确实比不上二兄何溪,但有家族为其扬名,何泽还是一路做着神童出仕的。在翰林院盘桓几年,便转迁督察院做了御史,预备着由此处步步青云,既清且贵,很是符合世家子弟的身份。
潜心在督察院熬了几年,资历够了,名望有了,眼看着有望成为四品佥都御史,他碰上沈栗了。
与这杀才打了几场口舌官司,叫他在皇帝面前抓出话柄,邵英一声令下,就要到手的官职泡了汤,五年不许升迁。
整整五年哪!那会儿沈栗还未出仕,现如今这后生晚辈已是詹事府府丞!
况且何泽自己心中也有数,说是五年,但被皇帝当庭训斥,坏了官声,别说五年,就是再加十年,自己都不一定有机会挪窝。
前程梦断,这几年何泽都要疯魔!
若是事情一直如此,何泽大约最终也就是个郁郁不得志的言官。然而湘王谋反,却为很多家族、官吏带来转机,比如玳国公府,比如何家。
皇帝原本疑心何宿、金德寿一系与湘王府有所勾连,故此派这二人前往湘州,一试二人表现。
结果金德寿命丧黄泉,何宿仓皇归来。阁老为表忠心,把命都“试”没了,皇帝也未曾料到。
好歹是朝廷重臣,需得安抚。该给死后哀荣的要给,该惠及家人的要有恩荫。何宿官至阁老,为免教人非议,让自己的儿子避嫌不出仕。何泽又是何家这一代着力培养的人才,有族长开口,何宿为侄子求上一求,这点恩荫,最后还是落到何泽身上。
然而督察院毕竟是个极度重视名声的地方,位置也不是你想有就有,何泽到底没法升迁。何宿兄弟使尽浑身解数,想法子调他去鸿胪寺做个从五品右少卿——不管怎么说,先把官阶升上去也好。
何泽委委屈屈,告别清贵的督察院,来到清闲的鸿胪寺。
又一个不当用的!温易思板着脸想:吏部这是把鸿胪寺当什么地方了?给我个言官出身的,他能做什么?
虽则如此,到底出自何家,温易思倒也露出笑脸,颇为夸奖了几句,随即嘱咐程可贵:“引着何大人看看咱们官署,也教底下人见见上官。”
少卿,是鸿胪寺中仅次于温易思的官职,在见过长官与另一位同级的左少卿之后,何泽便矜持地坐在官椅上,等着下属们的拜见。
眼看时辰不早,何泽却没能等来他想见的人。
“那个谁,”何泽抬了抬下颌:“程……”
“程可贵,”程可贵忙道:“大人有何吩咐?”
“所属官员都过来了吗?”何泽拖着长声问。
“来了,”程可贵笑道:“一个不缺!”
“哦?”何泽冷声道:“不对吧?右寺丞沈栗怎么不见?”
程可贵眨眨眼睛,恍然大悟:“您是说沈大人啊,哎呦,他如今在詹事府供职,因这边不忙,又不知大人今日将来,一早点过卯便离去了,不在咱们鸿胪寺中。您要见,明个一准能见着。”
“荒唐!”何泽勃然大怒,将茶盏重重向桌上一摔道:“他是兼理两职,怎可只点卯,不做事?这是吃空饷!”
程可贵没料到看着文质彬彬的何大人竟然会如此动怒,很是吓了一跳,摸摸胸口低头不语。便是屋中其他官吏,也面面相觑,不知新来的上官为何忽然跳脚。
单为着沈右丞没能立时前来拜见上官?啧啧,气量也太狭小了,不好伺候。
何况沈栗如今势头正好,这位何大人偏要寻他的不是,岂非不智?
旁人哪能体察何泽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