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底，荷兰公开拒绝驱逐德皇,威廉二世目前还不需要寻找下一个落脚点。</p>
以展长青为首的华夏代表团同德国政府就重开两国贸易,民间合资办厂进行了面对面的磋商。</p>
“民资合作？”</p>
在巴黎时,魏玛政府外交部长布洛克多夫和展长青曾有过短暂会晤,他对展长青的评价相当高。</p>
“需要考虑的很多,我国政府不会直接参与。”展长青说道：“而且,我国对民间建厂并没有过多的限制。”</p>
布洛克多夫听出了展长青的弦外之音，德国想要在华夏变相发展军工，制造武器，华夏政府不会参与其中。但是,若是民间合作,华夏政府也不会过多干涉。</p>
归根结底,如今的华夏和历史上的苏俄不同,做生意可以，关系过于亲密，还是免了吧。</p>
苏俄被整个西方社会排斥，想发展就必须借助外部力量。德国到苏俄建厂，提供技术，派遣工程师，制造飞机，火炮，坦克，训练军队，期间种种都能为苏俄借鉴。可以说，苏俄的重工业之所以能发展迅速，除了本国的底子，德国人也是功不可没。</p>
双方都对彼此有所求，几乎是一拍即合。</p>
华夏不一样，华夏的经济和军事都在一战中迎头赶上，某些方面甚至有超过欧洲的趋势，例如第六代丑八怪塔克和正在改进的黑旋风战斗机。</p>
在经济上，战时经济结束对华夏造成的影响并不大，即便国外市场萎缩，国内的需求却早已被拉动起来。况且出口市场并没有大面积萎缩，相反，进入1920年，商品出口额又开始大量的回升。这与华夏的出口商品种类有很大关系，基本都是食品和生活必需品，军火出口只占极小的份额，其中，冲锋枪是大头。</p>
当然，现在还要再加上一种，酒。除了美国，俄国也是进口大户，卖到俄国的高度数白酒和华夏产伏特加，出货量同样相当可观。</p>
基于以上种种，华夏的确是很“眼馋”德国的技术和人才，但在这场谈判中，还是德国的需求更加急切，华夏只需稳坐钓鱼台即可。</p>
在第一天的会晤结束后，华夏代表团回到临时歇脚的旅馆，见到了华夏驻柏林领事和领事馆武官，他们向展长青等人详细讲述了德国目前的情况。</p>
“很糟糕，物价每天都在上涨，面包，水果，肉类，还有各种必需品，几乎是一天一个价格。很多人都失业了，只能依靠领救济粮过活。街上有许多流浪汉，其中还有退役的军人。”</p>
“情况这么糟糕？”</p>
“是的，人们躁动不安，就像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火山，只需要一个突破口。”领事馆武官接着说道：“很多人都对现在的政府不满，认为是他们背着军人在凡尔赛和约上签字，才导致了今天的后果。”</p>
展长青蹙起了眉头，没有说话。</p>
亲眼所见的情况，永远比道听途说更具有冲击力。他可以想象，如果物价飞涨，生活困难等情况得不到解决，这座火山早晚会喷发，恐怕整个欧洲都会再次被波及，无法幸免。</p>
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一种直觉。</p>
“情况还会更糟糕。”华夏驻柏林领事叹了口气，“是否能建议国内再提供一批援助？”</p>
展长青转过头，看着他，似笑非笑，“无偿的援助？”</p>
“……”</p>
室内陷入了沉默。</p>
很多人都知道，这样的援助，一次两次能得到对方的感激，次数多了，就未必是好事了。</p>
过了许久，展长青才开口说道：“你的建议我会向国内转达，能不能成，我无法保证。”</p>
“展先生，我……”</p>
“庆德，有同情心并没有错，我此行的目的你也知道，不要忘记你是个华夏人。”</p>
“是。”</p>
送走了领事馆一行，代表团中的一个人貌似想说些什么，嘴巴开合几次，却没吐出一个字。展长青看着他，突然笑了，“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是一句提醒，庆德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与其担心这些，不如想想明天和德国人谈判的事。”</p>
那人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笑了。</p>
一月二十九日，华夏代表团与德国政府终于达成了一致，与国内电报确认之后，展长青代表华夏联合政府与德国外长签署了一份两国经贸协定。</p>
这份协定，论影响力和覆盖范围都比不上后来的道威斯计划，但在德国人看来，华夏却是第一个向他们伸出援手的，在困难中帮了他们的国家。</p>
就算李三少用黑面包抵偿八千万德国马克的借款，也不影响小胡子元首对华夏的观感。何况，在借款合同到期时，德国正因法国和比利时出兵占领鲁尔区经济濒临崩溃，威廉库诺政府只能采取消极抵抗政策，占领区的厂矿全部停工，不再纳税，工人全部撤离。</p>
可怕的通货膨胀快要将德国逼入绝境，一条面包的价格可能是几百万马克，最离谱时竟达到了上亿。买土豆必须用箱子和麻袋装钱，就算是这样，更多的时候，有钱也未必能买到食物。</p>
李三少很“厚道”，他是按照1921年的物价换算面包和马克的比例，如果按照1922年或是23年，基本上还都不用还了。</p>
后世对《民四借款合同》一直存在争议，尤其是对用马克还款这一条，德国人认为华夏人相当狡诈，华夏人却始终坚持，合同签订在1912年，除非是提前预知到欧洲会发生大战，德国会战败，继而发生可怕的通货膨胀。否则德国人的所有指责都毫无根据，根本站不住脚，简直是在胡搅蛮缠！</p>
相反，在当时的情况下，李谨言用面包还款的举动是对德国人的帮助！八千万马克和一车面包，当时的德国人会选择哪个显而易见。</p>
为李谨言做传记的人曾这样写道：“清行先生做事，偶尔会十分执拗，就如《民四借款》一事，可见一斑。”</p>
如果李谨言知道后世人怎么看他，估计会半天说不出话来。</p>
在同德国借款这件事上，他的确是开了外挂，可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威廉二世是第一个提出“黄-祸-论”的欧洲君主，当初八国联军的头头也是德国人。</p>
哪怕因为种种原因，双方“友好”了，国与国之间也不会存在永恒不变的友谊。</p>
最明显的例子摆在面前，英国和法国的结盟，两次世界大战都绑在一起的国家，不也时常会在背后踹对方一脚？英法不算，意大利同样可以现身说法，凡是结盟的国家，基本是逮着谁坑谁，绝对是面条军不息，坑盟友不止。</p>
李谨言所做的，在当时的大环境下无可指摘。尤其是在有苏俄的对比下，李三少的形象愈发的“光辉高大”。</p>
至少他还愿意还面包，苏俄可是一个子都没还，而且后者欠债的数目也不是区区八千万马克能比得上的。</p>
法国被苏俄坑惨了，却也没地说理去。只能支持白军，甭管高尔察克会不会还钱，总之，能把不还钱的揍一顿，自己也能爽一把。</p>
二月初，乌克兰和波兰秘密集结军队，意图不明。</p>
彼时，苏俄和白军正掐得火热，喀山暂时脱险，基洛夫在军中和民间的声望水涨船高，托洛茨基和斯大林都要向后靠。病重的弗拉基米尔特地派人来请基洛夫去见一面，隔日，报纸上就登出了两人坐在一起亲切谈话的照片。</p>
“万岁，弗拉基米尔！万岁，基洛夫！”</p>
这样的口号开始在莫斯科的报纸上出现，在苏俄领导层中，倾向于基洛夫的人也越来越多。由基洛夫，托洛茨基，布哈林组成的铁三角，此时却有了松动的迹象，几次有人撞见托洛茨基和斯大林在一起“亲密”的谈话。布哈林却坚定的站在基洛夫一边，他很清楚，没有军队的支持，只凭借政治影响力和契卡，是无法撼动基洛夫的。何况，遭受过之前的冲击，契卡也必须夹起尾巴，否则，愤怒的民众和军人绝不会让他们好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