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林义哲还是他左宗棠名义上的老师林则徐的后人!
“此人有沈葆桢及曾李师徒相护,急切扳他不倒的。”孔德洪在一旁说道,“他这一次上的这道折子,对大人为害极大,属下以为,当下要紧的,是设法别让他再行生事,坏了大计。”
“怎么个不让他再行生事法?”左宗棠瞪了瞪眼睛,问道。
“这姓林的既然如此热衷于洋务,就让他专心去办洋务好了。”孔德洪想不到自己的随口之言左宗棠还当真了,他脑筋急转,计上心来,“此次法兰西国主献还国宝,皇太后皇上大悦,预备遣使至法兰西国都答谢,以示亲好。大人何不设法,让中枢派这姓林的小子去?他这一去,没个一年半载,怕是回不来的。”
“好!好!这‘鬼使’一职,就让他去好了!省得总在国内给老夫生事!”左宗棠听了孔德洪的献计,不由得抚掌大赞。
“此前他便因私通法酋被劾,已不见容于士林,是以被罚十年不得参考,这次出使外夷,更坐实了其事夷之事,即便回来,想要升迁也是绝难。”孔德洪又道,“其身在海外,曾李沈等便护不得他了。稍有逾越之事,便可寻个由头灭了他。”
“就这么办吧!你这便去京里一趟,专办这事。”左宗棠说道,“还有,你即刻通知胡雪岩,最近这一笔洋债,先缓一缓,让他带人过来一趟。”左宗棠说道,“户部查帐的那帮人,还得他来应付。”
“是。属下这就去办。”
师爷走后,左宗棠看了地面上的折子一会儿,突然上前,用脚一阵狠碾,仿佛碾压的,是林义哲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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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同龢日记》:“……晴,读稍振,巳初二退,午初一来,正二入,看摺时神极散,虽竭力鼓舞,终倦于思索,馀亦草草,申初多始退。……上谕下,罢大理寺少卿王家璧,以其谏阻海外华商报效园工事忤西宫也。闻上言西宫怒极,恭邸在侧,亦不敢有一语。奈何!”
福州,马尾,船政衙署。
“这一次这道弹劾的折子上去了,便等于是和左氏公开为敌了。”林义哲看着邸报,对徐润说道,“朝廷已经派曾九帅去查西征军费支项如何了。户部也派员前往清查帐目。只是估计用处不大,查不出什么来。”
“大人所言甚是,以左胡之能,这些个事儿,都可以轻松的应付过去。”徐润轻摇折扇,笑着说道,“这一次上折子的目的,关键不在要查他,而是要他今后不得随意摊派协饷,他的日子从此便难过了。”
“是啊!朝廷已经下了谕旨,再向外省摊派,得报请户部允准。”林义哲想到左宗棠此刻大概正在那里吹胡子瞪眼,“这等于断了他一半的财路。先生的神机妙算,果然非同一般。”
“呵呵,还是大人多方搜证,分析得妙,老朽只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徐润笑道。
听到徐润的夸奖,林义哲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叹息。
事实上,饶是他历史知识丰富,但对于左宗棠高息借洋债的目的,他也是在通过对历次相关邸报上各省官员的奏折内容所表达的信息,搜集整理后分析出来的。
在后世,受所谓“主流史观”的影响,左宗棠的形象一直是“伟光正”的,对于左宗棠西征收复新疆,无论是书媒还是互联网,大都充斥着溢美之词。而历史的真相,反而湮灭无闻了。
而林义哲在这个时代,从朝廷的邸报和廷寄当中得到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和数据,经过他的多方对比分析后,才最终了解了事实真相。
历史的真相,一经揭开,那些披着“伟光正”外衣的高大形象,其真实的面目,有时不但狰狞,而且丑陋!
“左氏此次必然恨极了大人,大人以后须当时时提防。左氏及其朋党,一举一动都须小心在意。”徐润提醒他道,“左氏一日不倒,大人便不可一日轻忽。”
“呵呵,小心归小心,但也用不着夜不安枕。”林义哲朗声一笑,“倒显得我们让他吓到了。”
看着眼前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年轻人,徐润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赞叹不已。
“第一号铁肋木壳轮船将要完工,先生若是无事,陪我去看看如何?”林义哲想起了正在船台上建造的“威远”舰,不由得一跃而起,对徐润道。
“大人的心思,总是在这造船之上。”徐润看到林义哲一提到船便精神一振,笑着起身道,“放眼天下,如大人这般爱船者,能有几人欤?”
“以后会越来越多的。”林义哲望向窗外的海天一色,信心十足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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