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立国之初,为了更好地控制百姓,只要是稍微大上一些的城池都会执行宵禁。只要是天黑后依然在外无故逗留的寻常百姓,一旦被官府拿住,便会被处以刑罚——或是杖责,或是戴枷,甚至是被投入大牢也是所在多有。
但在经过近两百年的变迁后,原先的法度已逐渐废弛,一般的城池都已不再执行宵禁,即便还有,也只是表面功夫,没多少地方官会在寻常时候拿这个要求治下百姓。但北京城作为一国都城,这一点却必须坚持,除了元宵节这等普天同庆的节日,其他日子一到天黑是不准百姓随意在外逗留的。
而且每到天黑,五城兵马司方面还会派出不少人马进行巡街,一旦遇到有百姓夜间出没,通通都会被当成作奸犯科之辈拿下,然后交付有司处置。当然,有时候这些巡夜兵丁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即便真发现了有人深夜赶路什么的,只要对方能给个合理解释,也未必一定会拿人。
但像今天这样,在街上聚集了如此多人的情况,那些巡街的人还是几乎未曾见过的,这让这些西城兵马司的人即便想放人一马,怕也是做不到。那为首的武官更因为觉着自己被人轻视了而有些恼怒,故而斥责起来。
荆展昆听到那边武官的斥责,眉头就不觉皱了起来,当即排众而出,傲然站立道:“本官顺天府推官荆展昆在此办案拿人,对面是哪位将军哪,且过来说话。”虽然声音并不甚严峻,却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气。
他也确实有傲的本钱,大明向来讲究文贵武轻,以文驭武,即便是同级的文武官员,文官在地位上也要高出武官不止一头。而对面那个还要巡夜的兵马司武官就是论品阶也一定远不如他这个六品的推官。
果然,在听到荆展昆自报家门后,那边的武官就哎呀叫了一声,随即赶紧滚落下马,笑着迎了上来:“原来是荆推官在此办案,是卑职鲁莽了,恕罪恕罪。卑职西城兵马司副指挥曾潜见过大人!”说话间,他还单膝着地,行了个军礼。
见他在得知自己身份后执礼甚恭,还请了罪,荆展昆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把手一抬道:“你起来吧。”
“是。”曾潜起来后,又看了看荆展昆后面的衙差,忍不住问道:“不知大人在办什么案子,可需要卑职率人相助吗?”
“不必了。本官已将人犯拿下,就不劳你们出手。至于这些人犯的身份嘛……”荆展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几个被五花大绑的倭人,嘴角一翘:“便是之前在棋盘街一带放火搅扰了元宵灯会的凶徒了。”
“啊……”曾潜很有些诧异地叫了一声,随即神色就显得有些不好看了。虽然之前的事情发生在中城兵马司下辖,但同属一个衙门的他对此还是相当关注的。照他想来,这案子既然发生在那边,自该由中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联合办案拿人才是。可今日,顺天府的人却自己个儿把人给拿了,根本不给兵马司以任何招呼和机会,这实在太不地道了些。
虽然天色已黑,但周围却点了不少火把,荆展昆自然能看清楚对面之人神色间的异样,便冷哼一声道:“怎么,曾指挥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卑职不敢!”曾潜很清楚自己无论是口才还是地位都远不是面前的荆推官的对手,此时自然不会与之起冲突。不过一句不敢,还是暴露了他心里的不满,不然就只会说没有了。
荆展昆也没去计较这些,只是略一点头:“既然如此,人本官已抓到了,这就把他们带回衙门审问,还请你们让路吧。”
“是!”曾潜赶忙答应一声,而后回头就命人把道路给让出来,请顺天府众人押了人犯离开。
眼看着对方有些吃瘪却不得发泄的模样,荆展昆便只觉一阵快意,刚才因为捉人不利而生出的不快情绪也终于平复了不少。
而杨震在此期间却一直冷眼旁观,看着那名五大三粗,只怕一拳就能把荆展昆彻底打趴的武官在其面前连愤怒都不敢表示出来,心下便是一声暗叹:“如今这大明王朝确实大有问题哪。若是武官都是这般模样,试问他们凭什么去与凶残的异族强敌作战?”不过他也明白,这种事情的形成绝非一朝一夕,想要改变更是极难,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自己的尊严不被践踏。
在目送荆展昆他们离开后,曾潜脸上的谦卑之色就立刻被恼怒所代替。但即便是在人背后,他也不敢随意辱骂发泄,最终只能把怒火发泄到更弱势的群体之上:“来人,将这些无故出没于街道之上的刁民都给我带回去!”
“是!”手下兵丁也感受到了来自自家上司的怒火,便没有半点犹豫地就上前拿人。一时间,整条街上告饶喊叫声不断,但却没有一个百姓敢反抗或是逃跑的,毕竟这些巡城兵士手上可有弓弩刀枪,你要是敢反抗,下场一定更惨。
转眼间,数十上百名瞧热闹的百姓都被拿下,用绳索捆扎在一起,随着这巡城队伍继续向前。骑在马上的曾潜心情稍稍平复了些,随后便想到了自己得赶紧回去跟自家指挥大人禀报此事,看有没有办法出这口恶气。
而他并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因为发泄而做下的事情,却已让西城兵马司的名声受到了不小的损伤,那些被拿的百姓必然心生怨尤,出来后宣扬一番,他必将受些责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