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时辰后,一名模样普通,身材微胖,穿着上等丝绸衣物的中年男子就被两个府衙差役给请上了堂来。
你看得没错,就是请上来的,这两名对百姓一贯蛮横霸道的衙差对这位中年男子那是相当客气,就差弯腰在前引路了。所以出现这等衙门官差对被告如此礼待的情况,除了因为其在城里确实地位不低之外,更重要的自然是他们收受了不少好处的缘故。
可即便如此,在来到府衙大堂之后,这中年人在略微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照着规矩跪在了下面:“小民黎海潮见过府台大人……”
“嗯?”高坐上面的姚庆之把眼一眯,目光便在那两名差役的身上顿了一下,他明明吩咐让他们去把黎信隐带来,可怎么来的是这么个家伙?不过现在却不是发作的时候,便哼声道:“把你的身份也道出来!”
“小人乃是黎家药铺的掌柜,得知今日有夏家药铺的人前来诬告我们杀伤人命,特前来分辩!”说到这儿,他便又是一拱手:“还望大老爷明鉴,我们黎家的人一贯听从家训和自家老爷黎信隐的教诲,从不敢触犯王法,更别说伤人性命了。之前县衙里便曾就此事详查过,不过是那夏家药铺得罪了街边无赖,被人打而已,实在与我黎家药铺全无半点关系哪。”
与夏植刚才战战兢兢,连话都不是太说得明白的表现相比,这位黎海潮可就要自然得多了,显然他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对官员也没有太大的畏惧之心。倘若是一般官员,见了这两位如此表现,只怕很容易就会偏向黎海潮了。
但姚庆之却只是淡淡地道了句:“是么?”顿了下后,才继续问道:“那夏植说你黎家曾几次三番上门想要他们家祖传的药方一事也是假的喽?”
“这……”黎海潮稍作犹豫后,还是如实道:“这倒是确有其事。咱们做药铺生意的能多几个好方子总是好的,而夏家的方子确实有其独到之处,故而小人才遣人想从他们手上购买。奈何夏家父子以家传为借口不肯出卖,那小人自然也无可奈何了。小人只是个本分的生意人,是断然不敢因为这点小事便殴伤人命的!”
见他避重就轻,三言两语间就把自己的罪过推了个干干净净,姚庆之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若是以前,这等事情就算真告到了他这儿,到这一步他也会以证据不足的借口给退了堂了。但现在,他却必须继续追究!
在略作思忖之后,他便把目光转到了一旁老实跪着的夏植身上:“夏植你来说,他所言可是实么?”
“嗯?”见知府老爷竟如此审案,黎海潮的心里就是一动,知道今天这事不简单了。因为若只是碍于有人击鼓上告而不得不做个样子的话,自己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应该高抬贵手才是,怎么反倒问起原告来了?这不是有所偏袒又是什么?
在他愣怔间,夏植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回道:“大老爷,他说的都是假话,他们要我家交出药方只肯出五十两银子——那可是我们夏家传了有三代的古方,治好过许多病人哪——我们不肯,他们就派人打上门来,我那苦命的儿子与他们理论,还被他们给打了。结果……”说到后面再次勾起了他的伤心事,顿时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夏植这话说得发自肺腑情真意切,就是一旁的那些官差也多少有些动容了。而这一幕落在黎海潮的眼里,却让他心中更觉不安,当即道:“大老爷,这都是他夏植对我黎家的污蔑,我们从未……”
“住嘴!”他才说了没两句,上面的姚知府已然断喝一声制止了他的分辩:“大胆,公堂之上岂容你如此放肆,给我掌嘴!”
这话一出口,堂上众人都是一呆,但在看到自家大老爷那肃然的模样后,官差们只得硬着头皮几步来到黎海潮的面前,拿起掌嘴用的木牌就往其脸颊上狠狠扇了过去。
“啪啪啪……”一连十下,直扇得黎海潮整张脸都高高地肿了起来,姚庆之才开口:“罢了。”说着待人退下后,他又森然地看向已完全被打得呆住的黎掌柜:“这次只是小惩大诫,若下次你再敢随意开口说话,本官定然不轻饶了你!明白了吗?”
被姚知府的目光一扫,耳边听得如此说话,黎海潮的身子就陡然一阵颤抖,心知今天的事情要坏。但此刻他已有些畏惧了,只能唯唯称是,刚才的那点从容气度早被这一顿打得烟消云散。
而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再没眼力见的人,也已看出端倪来了。今天这位知府老爷完全是要为夏家做主,狠狠地惩治黎家了。这个认识,让众人心惊之余,也不觉大为好奇,这可实在不像是知府老爷一贯以来的作风哪。
另一边的夏植也被这番举动给吓得止住了哭声,呆呆地看着知府老爷。半晌才反应过来,再次冲他磕头道:“青天大老爷,我儿实在是被他们叫人打死的,这一点当时有不少街坊都在旁瞧见了,是他们黎家的管事带了一批恶人当街打的小儿……”
见他把黎家给彻底扯了进来,黎海潮是又惊又急,同时又有些暗喜。他本来只想让府衙随便把案子给推了算的,现在却有不可收拾的情况发生。但想到自家老爷黎信隐和他背后的靠山,他又觉着知府可没这个胆子真做深究。
姚庆之把目光重新转到了黎海潮的身上:“对此,你有什么分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