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的早朝,这是宣府八百里急报到来后的第十次朝会。
虽然在此之前的几场君臣廷议中已有了一系列的安排措施,山西及周边卫所的兵马也被下达了命令前往救援,但显然谁都无法彻底安下心来。尤其是当今天子万历,更是忧心忡忡,此时坐在宝座之上阴沉得叫下面的臣子们心里发紧。
因为之前天子就曾因臣子在此事上不能拿出更好的建议而大发雷霆,今日早朝群臣差不多都低着头,生怕与皇帝的目光相接而被点到了名。这让整个朝会气氛都显得极其压抑,都没几个人站出来说事的。
把幽幽的目光自这些臣子的身上快速掠过之后,万历终于开了口:“众位爱卿,这都已经十天了,可咱们还是没法拿出个行之有效的章程出来,难道你们真打算就在北京城里等着宣府被破的消息传来么?还是想等着蒙人大军杀到城下之后再劝朕投降哪?”
这话一说,更使得群臣一阵心慌,随即他们便陆陆续续地跪了下来:“臣知罪,臣无能……”
“光知罪能有什么用?朕要的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们可都是朝廷柱石,朕之股肱,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却不能替朕分忧么?”万历说话间已显得颇有些激动了。
眼看皇帝已到了爆发边缘,再这么下去肯定有人要遭殃,而自己身为兵部尚书必然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张学颜这时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启奏陛下,宣府之事臣已有对策和眉目了。”
“哦?你且说来听听。”万历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位大臣道。
“臣以为,宣府之难并没有如那八百里急报里所写的那么严重,这可从十日来只来了三份求援的奏疏就可得知了。尤其是这三日里,兵部再未收到求援急报,显然是当地守军已挡住了蒙人的攻击。又或是,随着附近兵马的援救,城里已足可自保。”张学颜有写提着心地道:“而且就臣所知,宣府乃我大明屈指可数的几座坚城之一,只要用兵得法,只守不攻的话,即便是面对二三十万大军的强攻也是能守下来的。所以,此番之事,想必会在近段时间里得到解决。”
“臣附议。”随之开口的,正是首辅申时行。他很清楚,这时候的首要目的还是在于稳定,而安定天子之心则是其中的前提,再加上之前已与张学颜结成了共同进退的同盟,在这事上自当帮衬着说话。
而随着申阁老站出来支持,朝中的其他官员也都纷纷附和,都开始劝慰天子,让他不必焦心,北边的战局其实已然得到了极大的缓和,很快就不再问题。
静静听着群臣这么安慰自己,皇帝的脸上不但没有多少宽慰,反而多出了几分讥诮的笑意来。待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方才道:“如此说来,朕这几日来只是杞人忧天,而接下来便可高枕无忧,再也不必担心蒙人之患了?”
“臣不敢!”谁敢说天子杞人忧天哪,许多人当即行礼否定道:“但此番之边患,必能在短期内结束……”
“边患可以在近期结束,但朕心内之患却并不能因此得解!”万历终于有些忍不住了,面色一沉道。
这话却让群臣再次一怔,实在不明白天子为何会有如此一说。只有一些心思动得快的,心里也随之一紧,知道今日的早朝可不简单了。
“这几日里,朕一直都在琢磨一件事情,为什么我大明空有百万大军却一直被蒙人所侵扰,每一次他们的攻击都能叫朝野震动,使朕,也使这天下的臣民惴惴难安。”万历颇有些感慨地突然说了这么番话。
这让底下的臣子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接话茬了,只能一个个静静地站在那儿,但同时,他们心中的不安情绪却是越发的强烈了。
“其实朕早就清楚了,这次的宣府之危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险,或许蒙人的突袭让那里的守军暂时恐慌,但只要调度得当,总是能守住的。但是,这其中的损失却依然是我大明所不能承受的。”皇帝的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的这些官员,声音却冷得如冰一般:“这一遭,宣府固然是很可能得以解围,但今后呢?若是他们以后再犯我大同,犯我蓟州或是辽东,我大明就得一次又一次地遭受这样的煎熬,受到这样的损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