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扶苏会唱吗？”我问。</p>
“会。”那女子也不敢抬头，只低低的回了一声，放下琴，静了一会儿，拨动琴弦，唱了起来。</p>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p>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p>
“继续唱，不要停。”我轻轻地道。</p>
她的歌声清澈宛转，仿佛真有一个清纯的邻家女孩在高高的扶苏木下，满池的荷花旁等待着心上人。真待他来了，却是又嗔又喜，故意说道，我可不是在等你，我等的呀，是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哪里是你这个只会气人的小坏蛋。</p>
碧水居里很静，琴声歌声一遍遍回荡在室内。我有些恍惚，好久，才回过神，见审食其手中的筷子举在半空，痴痴的听着，神色间一片迷离和茫然。</p>
邻室突然低低的传来一阵歌声，有人在低低的击节而和，但这个人的歌声里却有着浓浓的悲凉。审食其一怔，清醒过来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知道他也想到了邻室击节而唱的正是公子子婴。</p>
待他低低的将一曲唱罢，我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袖，道：“食其，我们去拜会一下这位子婴公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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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公子子婴。</p>
他看上去已经有三十多岁了，肤色苍白干燥，五官很俊秀，但眉间有一道深深的川字纹，看上去似乎总在皱着眉头，显得憔悴而疲惫。但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虽然可能是因饮了酒，眼神有些迷蒙，但看到我们走进流云居，顿时便清澈了起来，斜倚于案几之后，静静的看着我与审食其。</p>
“小人吕直见过子婴公子。”我俯身拜倒，审食其跟在我身后两步也跪拜于地。</p>
“你是何人？”子婴淡淡地道。</p>
“小人忝为这家‘五味居’的店主，近日刚到咸阳，闻得公子在店内，特来拜见。”我微笑道。</p>
子婴一直看着我，眼神中有点困惑，半晌，方道：“你，不像个生意人，倒有点像另一个人。”</p>
我不禁一凛，心里有些打鼓，不知子婴说的究竟是谁，难道是有人见过我，想想又不可能，便大着胆子笑问道：“不知公子说的是何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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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呀，”子婴的目光迷离起来，过了一会才道：“他已经死了。”又看了看我，摇头道：“其实也不算很像，就是眉眼之间的那种神气……”却没有说完，慢慢的抬起手中的酒樽，将樽中之酒一饮而尽。</p>
“你……也不错。”子婴淡淡的道：“既然来了，便陪我喝几杯。”说着，指了指下首一个案几，道：“坐吧。”又道：“把那歌姬也叫来吧，老在隔壁唱，听也听不清楚。”</p>
“是，”我俯身喏了一声，起身坐到了那案几之后，审食其依旧默默跪坐于我身后两步的地方，自有丁复匆匆将那名歌姬领进了碧水居。</p>
“还是那首歌，继续唱。”子婴眼也没有抬，自己慢慢斟了一杯酒，又仰首一饮而尽。我这才注意到他身边竟然没有人伺侯，一个王孙公子就这么寂寞的一个人在酒楼里喝酒。</p>
歌声又起，子婴这次没有出声唱和，只是静静的喝着酒。我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在一边默默的陪着。酒虽浊，却也有度数，五味居的小二已经上来送过三次酒了，那歌姬也唱得嗓子有些微哑，子婴却还是保持着那几个动作，慢慢的斟酒，然后仰首而尽。酒喝得越多，他的脸色就越苍白，但眼神却开始有些恍惚。</p>
“他醉了。”我看着终于颓然伏于案几之上的子婴，叹了口气站起身道：“送他回府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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