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讲究食不语,更何况萧斯年平日里就言语寥寥,而且他出于皇家,吃相极好,一点声音都没有。沉默弥漫在整个院落,而且傅明月发现,这听松小筑内似乎只有她和萧斯年二人而已。
这顿晚饭对傅明月而言真的味同嚼蜡,她努力想学着萧斯年那样安静地咀嚼,但是真的好失败,最后喝汤的时候吸溜一声,彻底破功,也打破了一屋子的沉寂。
此时萧斯年已用餐完毕,听到这声音便忍不住嘴角上扬,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仿若漫不经心地说:“我已命人去江南地域查访过了,只是不曾寻到你的家人,也不曾有一个名唤傅明月的女子落水失踪。”
傅明月心下一惊,手一抖,差点将手中的碗摔了。
这一天总要来的。傅明月知道,没有人愿意收留一个来历身份不明的人,更何况对面之人是赵王,他一个月来都没有来盘问她不是因为他无所谓,而是因为他在等傅明月主动交代,这只不过是萧斯年的风度和气量罢了。
傅明月将碗放下,低头收拾碗筷来掩饰自己眼中汹涌的情绪,“王爷容禀,我不是刻意隐瞒自己的来历,我只是担心王爷不相信我所说的是事实。”
“是吗?你不妨说来听听,我很想看看究竟你的故事有多少离奇之处。”萧斯年的右手伸进袖中,将一个小而坚硬的东西紧紧握住。
袖中藏着的就是那枚星月双辉,那日萧斯年回到王府后就命铭风带着一队人速速去路上寻找,务必要将那枚指环找到,好在铭风不负使命。
傅明月借着收拾碗筷努力控制情绪,调匀呼吸,然后端坐在萧斯年对面,开始她的叙述,“我不属于王爷您所处的时代,我来自于遥远的未来,一千多年之后的中国,确切地说,是我的思想和魂魄来自于一千多年后,因为这具身体并不是我原来的身体,或许这具身体是属于这个时代,只是不小心被我占据了而已。”
傅明月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对面那人的表情,却见萧斯年只是默默听着,脸上仍是一贯的清淡无波。傅明月压抑住内心无边无际的悲愤,咬牙继续,“我和丈夫新婚,乘坐大型游轮在太平洋夏威夷群岛渡蜜月,谁知我丈夫娶我只是看中我家的钱财,他真正爱的人恰巧就是我最要好的女友。那日,是我们蜜月最后一日,我丈夫送了我那枚星月双辉的戒指,说是提早庆祝我28岁的生日,谁知整个蜜月期间都是我和我的女友同时分享我的丈夫,那一夜终于被我当面识破他俩的真实面目。女友不遗余力地挖苦讽刺我,趁我心神涣散之际夺了我的戒指往海中扔去,我一时激愤,竟是不管不顾想去接住戒指,偏偏那晚我喝了太多的酒,一个没注意便和戒指一同坠入海中。等我醒来后,我已是躺在崔公子家的榻上了。至于为何在我身上会发生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也是完全不明白。或许是上天见我可怜,才给了我重生的机会,让我活出不一样的精彩吧。”
萧斯年刚开始只是静静地听着,傅明月所叙述的故事确实远超他的想象力,然而当他看到傅明月控制不住颤抖的嘴唇和双手,还有眼中浓到化不开的绝望和伤痛,他真的相信傅明月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他更相信没有人可以将自己伪装的这么好,表情这么自然,他的心甚至也因为傅明月的遭遇而隐隐作痛。需要多么坚强的意志和多么乐观的态度,才能让一个女子从如此巨大的悲哀和仇恨中慢慢走出来,重新面对人生,重新面对自己。
听到最后,萧斯年眼中的神色终于变了,不是变得暗淡,而是变得沸腾起来,他的右手慢慢离开了衣袖,而将指环留在了衣袖中。
“傅明月,你的故事果然离奇诡异,但我愿意相信你,因为你值得我去相信。你可以放心,只要有我在这世上一日,便绝不会让你再遭受这样的欺辱。倘若有机会让我碰到那一对狗男女,我定让他们生不如死。”萧斯年的语调缓慢却十分郑重。
傅明月努力克制自己想哭的冲动,唯有紧咬双唇,她才能勉强不让自己痛哭失声。
萧斯年看在眼中,心中的疼痛愈加强烈,但他对安慰别人尤其是女子毫无经验,只默默走过去将一方干净的丝帕放在了傅明月的案几之上,尽力放缓了语气,“你若是实在难过,不妨哭出来,或许心里会好受些,我绝不会笑话你。”
傅明月再也隐忍不住,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压抑自己,今晚,所有的痛与悲终于找到了出口,她将脸埋入那方丝帕中,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许久,傅明月抽搐的双肩才一点点平息下来,萧斯年为了冲淡屋中太过悲伤的气氛,尝试着转移话题,“可笑的是,我原先一直将你视为北魏的细作,只因你的做派和我粱国女子太过不同。”
傅明月慢慢将头抬起,小脸上满是泪痕,双眼红肿无比,格外让人心生怜惜,“明月失态,还望王爷宽宥,从今夜起,明月一定会努力向前看,绝不再为那些前尘往事难过。”
“我会给你安置一个合适的身份,你只管放心在我身边就好。”萧斯年这句话自然而然便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