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肚皮评书：孔子、卫斯理和可口可乐――解读阿三瘦马
作者：黑肚皮
阿三瘦马，圈子里相熟的人大多呼其“三哥”，不光是因为其年龄，更是因为其笔下老辣的文字。从《被上苍诅咒的少年》到《叛》，总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蕴于字里行间，这也成就了阿三瘦马悲情写手的名头，更有龙空某人谐称其作品为“网络小说断肠草”。
抛开上一部在数字站那部并不算成功的转型作品不谈，这次阿三瘦马又重操旧业，回到了都市题材。然后追读之余，却总觉得从简介到行文，作者似乎在畏首畏尾、步步小心，在各章节首尾不时见到的解释说明，更是对小白读者讨好到极致。嘻笑怒骂间少了些往日的挥洒自如，阿三瘦马，你怎么了？
看作者的一些话语，大约是为了竭力顺应读者这个上帝，来达到最佳的商业化目的吧。因了这个，我倒先想起孔老夫子的一段话：“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最后那个“从心所欲不逾矩”本来是指随心行事而不逾过规矩，本是人生阅历达到的一种境界。我们引申一下，放到意淫小说里，则可以变换出一些别的意思来。
多年以前很爱看倪匡的卫斯理系列，然而如今再翻，由当初的痴迷变成了今日的轻视甚至厌恶。姑且不谈卫斯理一身没来由的文思武功，单看其个人行事的道德准则：旁人对其稍有不恭，哪怕是富豪、将军乃至国家元首，他都要大发雷霆甚至立刻反目相向，而别人有求于他的时候，却不得不忍受其本人甚至其佣人的冷嘲热讽和肆意怠慢；别人，哪怕他自己的妻子白素，如果在他未知的时候给他录音录像，那他知道是绝对闹到底的，但拿同样的手段对付别人，他却觉得合理之至；曾有不少次各国的间谍特务偷偷潜入或者周边窥探他的住所，在他而言这是能够引起严重外交纠纷的侵犯人权行为，然而其本人却极热衷且擅长于溜门撬锁、翻窗越户，为达目的，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来成就其超人美名。这是另外一种“从心所欲不逾矩”，因为规矩都是给别人定的，而自己却可以“从心所欲”！
再看看现在流行的意淫小说，更是将卫斯理的这一点作人行事哲学发挥到极致：网游中掉宝率低严守游戏平衡那是针对别人；美女们冰清玉洁不假辞色那也是针对别人；小弟们对别人是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对主角却可以纳头便拜；仇人们稍有睚眦便是恶，主角随后灭其满门便是惩恶扬善……如此种种，规矩都是给别人定的，自己却可以在意淫的康庄大道上小马加鞭且奋蹄，成就了一个个道德的超人、武功的超人、称霸救世的超人、泡妞的超人，等等。如此从心所欲，当然不会逾矩。
我们常说矛盾冲突是推动小说情节的不二法宝，那矛盾冲突从何而来？一般的小说会给主角设立一个或几个对立面，这个可以是争霸、可以是复仇，也可以是摘取美人心。往往经过一番角智角力，主角作为攻的一方直捣黄龙势如破竹，对方作为受的一方败如山倒落花流水，这边厢一攻一受酣畅淋漓高潮迭起，那边厢小白读者们瞳孔收缩毛孔舒张连连呼爽。正如太祖曾曰：“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小说中其乐最多的当然是这个“与人斗”。
回过头来再看阿三瘦马，他笔下的主角却往往是“与自己斗”。看《男人在上》的主人公萧放，左右雷池，步步为矩，与其它意淫小说有个本质不同，这个“矩”不是给别人定的，却是专给主角自己定的。萧放空有一身惊人搏击技艺，却甘于在酒吧做个乐手；为查家世辛苦攒钱，却绝不肯接受朋友和追求者们的赞助；乐衷于上网泡妞却对现实中召之即来的各色美女保持距离。为什么？因为他在自己周围画下了一道一道的“矩”。这些“矩”隔开了一个普通人的本能yu望，于是矛盾就在自己的yu望和自己的“矩”之间产生。这颇有些武侠小说中闭关修练内功的意思，主角一边修炼一边防着走火入魔，这种“跟自己斗”甚至连左右互搏的观赏性都没有。主角本事再大，外人却看不出丝毫热闹来，只觉沉闷。只有真正代入了进去，方能领略其中的凶险奥妙，才能真正品尝出其中的滋味。
所以说，“跟人斗”的书往往热闹在外，而“跟己斗”的书却紧张在内。也许有人会说，《男人在上》里面萧放也有对立面啊，目前出现的比如金贝帮、比如张强，还有男女情事上的对面美女，比如依韵、梅茶、阿丽等等。可仔细想来，这些人能够称职地担当起和萧放演对手戏的任务么？我以为不能。金贝帮鱼虾之众、张强不过趋利之徒，那些本来可以上演情感对手戏的一众美女，却哪个不是柔情蜜意，如果萧放真的有意，只怕早就*了。
戏在一点一点演下去，是谁在和萧放唱对手戏？我认为，是他自己给自己定的那些“矩”，那些用来约束个人yu望的“矩”，那些可以称之为萧放人生准则的“矩”。再好的朋友，他会有一个交往的底线，相互间没有完全为对方承担这一说；再美的女人，他宁肯去**也不会惹来感情纠葛，更不愿去亏欠别人的感情和其它什么。看到有人反感萧放自己洁身自好，却怂恿好友去“卖身求财”。其实这个并不难理解，萧放对众美女保持距离，是因为其自己的“矩”，让他克制自己不去和周围这些女人发生什么实质性的纠葛；但他之所以怂恿鼓励罗国风，是因为他没必要把给自己定的“矩”强加到好友身上，而以他对罗国风的熟知来讲，跟邓姐交好去获得一个崛起的机会，本质上其实并不违反罗国风本人的“矩”，只不过由于脸面问题而迈不出那一步罢了。这一点在文中有解释，在后文情节中也有验证（罗傍上邓之后的心态，显然不是违背自己“矩”之后的懊丧和自责）。
那么阿三瘦马在用大段的描述性文字，尽可能真实地塑造一个能唱能打、口才伶俐、交际圆滑、魅力无穷的一个类似于詹姆斯.邦德式的人物，为什么又要缚住他的手脚，不肯让他如其它意淫小说主角那样大展身手呢？个人揣测，大约还是阿三瘦马改不掉的老调子――“跟己斗，其苦无穷。”在yu望与道德之间、冲动与准则之间，放纵与坚持之间，虽然未必有那种大开大阖、酣畅淋漓，虽然有时候会让人苦闷、让人压抑，却可以来回激荡出别样的情感张力。而正是这份文字中含而不放的内敛张力，成就了阿三瘦马独特的行文风格和其所谓的“断肠草味道”。
然而现在，阿三瘦马在变，为了顺应小白们的口味，我们可以看到主角身上被追加的一道道光环，可以看到大段大段注水一般插科打诨的俏皮话。这些改变究竟效果如何，现在可能还言之过早。如果说别的很多小白文作者是在冲一杯纯粹的爽口而清甜的糖水的话，那阿三瘦马则总是熬出一锅苦了吧唧的药汁子，虽然现在他也在努力地往里加糖、加水，但加的多了，还是那个味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