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主觉得自己的脑袋能值几个钱？难道家主的脑袋，比起节度使大人的脑袋，可以让党项人开出更高的赏格？”崔武说着话的时候，眼睛始终盯着曹淼，让后者微微有些脸红。
“再说句难听的话，沙州城的兄弟们拼了命护着家主逃出来，那他们的脑袋又值几个钱？还是说，在家主的眼里，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他们的死就是应该吗？”崔武说话的音调提高了几分，让曹淼感到更加的羞愧难当。
“家主，我崔武别的话不敢说，但拿别人的脑袋换自己的心安，恕我，以及最后这几个弟兄做不到。大家都是七尺的汉子，是归义军的兵士。归义军不怕死，怕只怕丢了汉人的气节。当年张大人带着那么点人，就收复甘凉十一州。我们虽然人少，但终归不怕党项人。打了一辈子仗，大不了脑袋一掉，碗大个疤。只要家主还在，曹氏还在，就有归义军再起的时候。”
说罢，崔武双膝跪下，向着曹淼磕了一个头。其他的四人，也随着崔武的动作，一起向着曹淼磕头。这让原本明了死志的曹淼，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什么。
是啊，沙州没了，瓜州没了，肃州也没了，曹家完了。
可归义军还没完！
甘凉十一州千万汉人的心还没完！
想到自己居然想要一死了之，曹淼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荒唐与愚蠢。诚然，党项人现在是得了势。可试问，从吐蕃人，到回鹘人，哪一个真正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过脚跟？
异族人只是过客，世代植根于此的汉人才是这片土地永远的主人！
丢了甘凉十一州，打了败仗，不可怕。党项人，最终也将如同那些过客，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可笑自己连崔武大头兵都不如。他连名字都写不好，都知道不放弃、不投降，自己身为曹氏归义军一员，却如此寻死觅活，真真是窝囊至极！
居然还想要一死以避责任！
想到这里，曹淼抬头望向天空。刚刚还在盘旋的秃鹰已经没了踪影。却是一只鹰隼取而代之。只见它在空中振翅翱翔，发出低低的啾鸣。仿佛也在嘲笑此时此刻的曹淼，嘲笑他的懦弱，嘲笑他的怯意。
闭上眼，曹淼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他低下头，将还跪在地上的众人一一扶起。然后，曹淼毕恭毕敬地向着衣衫褴褛的五人行了个大礼。而五人也就这么受着，没有回避的意思。
待礼毕，曹淼重新抬起头的时候，他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绝望和逃避。相反，某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在那里被重新点燃，照亮了周围的众人。
“诸君，是曹淼失态了。”再次重重的一揖到底，“有我在，有诸君在，归义军就不会亡。”
崔武和伙伴们看向曹淼的目光，也终于从困惑和不安，转变为坚定。他们向着曹淼回礼，并在礼毕后，站得笔直，等候命令。
再次抬头，曹淼看向天空中的鹰隼。片刻后，他将地上的横刀捡起，然后望向众人，说道：“天不绝我归义军。但打铁还需自身硬，我们向东，向中原的赵宋官家要兵。只要有了兵，甘凉十一州，迟早还是会姓归义军！”
崔武和伙伴们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抱拳躬身道：“谨遵家主之命。”
再次的还礼，曹淼感到心情无比的舒畅，沙州惨败的阴霾也一扫而光。只是，当他同崔武对视的时候，后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视线稍稍偏离。曹淼也不以为意，只是开始寻找起东归的方向。
忽而，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突然传来。曹淼眉头一皱，他连忙俯身爬上身后的沙丘，眼前的一幕让他的后背瞬间大汗淋漓。
是党项人！
完全没料到对方会杀一个回马枪的曹淼，脑子一下子就懵了。刚刚的豪情壮志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他只来得及转过头，冲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众人，高呼一句：
“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