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已过。什锦坊夜市如昼。
殷琴早吩咐后厨在楼上雅间备了一桌酒菜,与魏白衣对饮了一个时辰。
魏白衣说孩提时,如何把教书先生推到了河里,殷琴说年轻时,如何将青楼客人的衣物剪了窟窿;魏白衣说读书人如何迂腐不堪,殷琴说风尘女如何放荡不羁;魏白衣又说了北方的雪山草原,殷琴也说了江湖的剑影刀光。讲到沧海沧山,殷琴眼噙泪光,讲到江北趣事,她也会放声大笑。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伙计来回数趟已送了三四斤酒,仍意犹未尽。魏白衣望着殷琴,她早已是双颊绯红,醉眼迷离。
二人相谈正欢,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随即一年轻女子推门而入,低声对殷琴道:“殷姐姐,不好,醉云台出事了。”来人是醉云台的一个小茶女,唤作小月。殷琴一惊,双眼即刻变得有神。这话魏白衣也听得清楚。
殷琴道:“魏公子,你先早点休息,我先告辞!”
魏白衣已有几分醉意,说:“不可,不可,在下都听见了,当与你同去。”
殷琴媚笑道:“这忙你可帮不了。”
“可不要小看了我们书生!”
“你可知醉云台是何处?”殷琴问道。
“听雨轩、醉云台,听着都是好地方。”
殷琴微微一笑,道:“那可是青楼,你觉得还是好地方么?”
魏白衣一愣,心想,这烟花之地,之前路过都会退避三舍,更别说涉足,今日之前自己是绝然不会步入青楼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对青楼女子的成见,今日因识得殷姑娘,有所转变,又想到自己的命数,为了短短四五年余生不留遗憾,这才闯江湖,下江南,既然如此,又何必顾虑太多,答道:“是不是好地方,看看便知!”
三人出了房门,沿着长廊走至尽头,进了一雅间,雅间内还有内间,内间里一架橱柜早已被推开,穿过去又是另一雅间,从雅间出来又是一围长廊。魏白衣万万没想到,听雨轩和醉云台只是一墙之隔,这侧笔歌墨舞、谈古论今,那侧莺歌燕舞、覆雨翻云。细看醉云台,格局与听雨轩相似,上下二楼,只是内庭披红挂彩,不似听雨轩素雅,反多了几分庸俗。
有个雅间之外围了七八个女子,殷琴和魏白衣向那房内望去,见一彪形大汉独自坐着大口吃肉,他脸上挂着三条刀疤,左脸一条自眉尾至嘴角,另两条在右脸上叉成十字。其身后站着四个大汉,也是长得虎背熊腰,前面地上瘫坐着四五个女子,正哭哭啼啼,脸上还满是血迹。
殷琴问:“怎么回事?”
小月答道:“为首的唤作步怀军,乃是路人帮三帮主,他每次路过望京都会来醉云台,之前都是莺姐作陪。但莺姐三个月前就被王家赎了身,步怀军闻莺姐已离开便大发雷霆,翠姨前去解释,还被他打了一拳。翠姨又唤了其他几个姐姐前去伺候,都被他打发了。可不巧,他又瞧上了盈姐姐,可盈姐姐是清倌,步怀军却要盈姐姐陪寝,盈姐姐不从,也被他打了两巴掌。此人脸上有疤,盈姐姐无意多看了一眼,他便说盈姐姐嫌弃他的刀疤才不肯相陪,竟拿刀在盈姐姐的脸上也划了三刀。”
“岂有此理。”魏白衣听得咬牙切齿。
小月又泣道:“几个会武艺的姐姐们发怒了,与他们对了几招,但打不过,都败了下来。可是步怀军的手下,在姐姐们脸上,呜呜……也全部划了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