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短期之内,与章太玄坐镇的西乔山是友是敌,还不好说。万一再次遇上,是双方撕破脸皮的境况,他不想让施玉清无家可归。
那肉球儿的性子,其实任平生很清楚。他不想回西乔山,只是不希望成为同门的累赘;但他绝不会改投别家山头宗派。
陈杳和伍春芒,可以是自家守业持家的人,不用太多却涉足江湖凶险;但今后行走天下,身边也得有一两个能一起出生入死的帮手。侯尚山是不二人选,至于谢留,不用白不用,死了算球。哪怕对阵的是庞然大物的西乔山。
依着任平生自小对人察言辩色,谨小慎微的性子,他从不认为对待不同的人,需要一视同仁。
这些弯弯道道的细小心思,施玉清哪怕是想破脑袋,都肯定不会想到。
伍春芒和侯尚山,依然一早就下山去古陈村教剑。但学生仍然是那十几个学生,只少了一个陈杳。侯尚山原本不太能理解,既然有心让这套剑术在草原上传播开去,为何不让那拨廊子垭的少年直接来古陈村学?
但此事经任平生解释过后,侯尚山便即了然。
让陈苦成他们去代师授剑,且所有学剑之人,都避免了世人过于重视的拜师礼,或许更有利与这套剑术的传播。这既是对陈苦成他们的考验,也是多这种超脱常规的传艺方式的考验。
他想要的,不是一小撮愚忠于一座山头宗门的门生徒众;而是让这套剑术,在草原上如繁花野草逢春生。
任平生更想要看到的,是十年或者数十年后,草原上有平时游侠江湖间,有事又能召之即来的千百剑客。
召唤这些剑客的关键,就是他许诺将亲自打造的十把祖宗宝剑。
少年剑客对一把宝剑的崇拜之情,任平生体验深刻。否则,他当初也不会
在无数惊吓之后,还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自身与悲天剑的那份生死契约。
当年在思安寨迎圣桥上刻下十八剑栏板的剑道先贤,用的不就是这样的法子。剑术就在哪里,只等有缘人。以至于任平生至今仍想解开那些萦绕心头多年的谜底,自己那位创立悲天剑术的祖先,到底何许人也?
五百年前,帮助人家祖宗建了那座迎圣桥,并将悲天剑藏入望柱中,刻上十八幅栏板浮雕的,又是何方神仙?
若是有幸遇上这位神仙,任平生会心甘情愿奉他为师。
而任平生在这草原上的做法,则是效仿之余,更加了许多主动出击的推手;比如以师门宝剑,激励这些人不但要自身勤勉修炼,还要将剑术广为传播。到时候可能是上百,也可能是上千的门徒争十把剑,无论最终落入谁手,这些赢家,注定都会影响巨大。
千百剑客,我为先师。
这样的场面,侯尚山想想就有些激动。
当年自己在那牙巴山中,先是贵为猴王,再而悟道成妖,手下千百猴兵妖将,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种法子?那时候,自己有好几百年的漫长光阴,去打造这样一支能一呼百应的战队。真能如此,别说那只带了几个外乡精怪的金敖,就是一座广信州的下等宗门想要攻占牙巴山,恐怕都得掂量掂量,值不值得一场注定血流成河的火拼。
在古陈村教完剑术,回山途中,伍春芒有些神色不安,没话找话聊,“侯老哥,你说咱们老爷,今晚能回来吗?不知落马城那边的山头,有没有咱们药山那么高?我想是没有的,就是搞不懂,老爷都有这么好的一座药山了,干嘛还要跑那么远去,花那些冤枉钱。”
侯尚山向来不苟言笑,但对这位毫无心机药山左护法,是个例外,他打趣道,“是啊,师父就是喜欢乱花钱;就比如他明知道你伍春芒无论如何,都是不敢离开药山老巢的,却依然要耗费那价值不菲的天才地宝,给你炼制阴阳二属的本命物。这不是败家是什么?要知道一瓶临冥水,加一块廉贞石,要是卖了换钱,都能买下两三座药山了。”
伍春芒脸色涨红,胸脯拍得震天响,“谁说我不敢离开药山,好歹是堂堂的左护法诶;只要老爷招呼一声,水里来火里去,我小积壳绝不皱一下眉头。”
这种从谢留哪里学来的江湖言语,伍春芒说出来,有股怪怪的味道。
侯尚山笑笑,没再为难他,突然一本正经地喊了声,“药山左护法。”
“在。”
“算了,你这样容易把天聊死。”那小子的认真劲儿,让侯尚山都有点头大,“咱们还是说点正事吧。师父到底想做什么,我也想不明白,但他肯定有他的道理。就好像让陈苦成他们教剑这件事,若是师父不说,你觉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还是深谋远虑的大事?”
伍春芒没说话,却是认真沉思起来。
侯尚山继续道:“至少当时在我看来,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师父在这一件小事上,花费了多少心神,做了多少推衍?他没说,咱们也不清楚。但他光是跟咱们解释那来龙去脉,就解释了老半天。要是事事都等咱们都明白了再去做,那他就几乎什么都不用做了。”
伍春芒脑子有些发胀,却仍是很心领神会般点头道,“老侯啊,其实这些道理,我是懂的。要不咱们还是快点上山吧,这样你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弄几个好菜。老爷回来的时候,肯定饿了的……”
侯尚山笑而不语,只是暗暗叹气,得找个机会让这小家伙明白,无论是他与自家老爷,还是我侯尚山与自己师父,恐怕注定是要聚少离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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