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闻言脑袋嗡地一响,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李文还记得很清楚,《武帝纪》上面写着“(建安二十四年)春正月,仁屠宛,斩音”。
只见侯音脸色苍白,身形晃了一晃,勉强稳住。停了半响,转过身来,整个人苍老了许多,看见李文等三人凝视着他,惨笑了笑,说道:“安国、鹏飞,事已至此,你们尽力了,侯音在此谢过,你们赶紧突围吧。应开,你也一起跟他们走吧。”
关兴上前一步,执侯音之手,只觉入手冰凉。说道:“太守何出此言,城中尚有可战之兵千余,尚有民心可用。”
应开也在旁大声应道:“正是。”
李文觉得心里苦涩,历史果然难以改变,事已不可为了,灯影晃动得他也是心神在晃,叹口气说:“侯太守,何必如此,再不济,我们一起突围吧,曹仁匹夫,终有一日回来收拾他。”
侯音脸容一整,肃穆地说:“别人皆可走,唯我不能走,曹仁恨我入骨,若我一走,满城百姓皆遭殃,有我在此,或可保百姓幸免于难。”
众人苦劝,侯音不听,反劝关兴李文速速突围,晚了就走不了了。
“曹仁蓄谋已久,岂容我们轻易突围,不若合力拼死一战,或有生机。”关兴仍不甘心,苦劝侯音。
“安国,虽我们相识只月余,皆如兄弟一般,何必惺惺作儿女态,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将军等人可速去准备,我尽量拖得一时,保将军等人突围。”侯音粗犷的脸庞上散发着刚毅地神情。
“既如此,我愿率二百死士,突出南门,若曹贼势弱,二位将军可尾随杀出,若势大,二位将军可从别门杀出。”应开果敢地说道,脸庞上同样散发着人性的光洁。
侯音叹口气,“应将军,咱们老哥俩还是难舍难分呀。”又对关兴说道:“安国,城中士兵若愿意跟随你们突围的,就都带去吧,城中有好马数百,一并带走,突围也方便些。”
应开爽朗大笑,“几十年老兄弟了,怎么说也要在一起。我去南门了。”仿佛是去做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李文看着应开的背影,心里涌动着一种复杂感觉,情知再劝也没用,“应将军,且慢!”走上前去,望着应开刚毅的脸,过去一个多月并肩战斗的情景一幕幕重现眼前,再也说不出话来,眼睛也模糊了。一把拥抱应开宽厚的肩膀,轻轻说了句:“今日灯下离别,盼他日路途重逢!”
应开心知此行九死一生,也不多话,重重一抱李文,“小兄弟,路上小心,保重!”转身大踏步离去。
李文转身面对侯音,知其已有必死之心,欲言又止,两行热泪终于忍不住落下,也是重重一抱,“太守,保重!”侯音也老泪纵横。
关兴也如此动作,与李文转头离去。召集荆州旧部,部分宛城守军愿与他们一同突围,共得三百余人,尽皆骑马往西门而去,李文命曾阿牛遣人先往西北两门,大开城门,金鼓齐鸣,却不杀出,以疑惑曹军,支援应开。
应开听得两门金鼓声大作,担心李文他们为保自己冲出南门而不惜暴露行迹,遂命二百死士鼓噪而出,急速冲进南门曹军阵中。
侯音听得南门喊杀声高涨,不多时渐渐衰弱,最终平息,知道应开已经身殉。猛地擦去眼泪,暗道,老兄弟慢走,老哥哥就陪你来了。
大踏步走出府门,门外围满了士卒百姓,连重伤不能走动的都被抬了过来,众人神情悲壮,默不作声,只有火把剌剌作响,空气凝固了一般。
侯音对着大家一拜倒地,嘶声喊道:“侯音不才,累众军及百姓遭此大难,在此谢罪!”
随即大吼:“众军听令,我乃宛城太守侯音,令你们放下武器,原地待命。”尽管城中杀声仍未平息,雄浑的声音传在深夜里仍然传出老远。
不多时,曹仁领着威武跋扈的曹军悍卒来到太守府门前,侯音漠然望着满脸狰狞的曹仁,其背后站着留守樊城的翟元,侯音恍然大悟,原来是曹仁孤注一掷,将樊城之兵尽数调来,还有大量投石车。不禁暗叹一口气,可惜天不与我时,最后的稻草是曹仁的。
侯音历声道:“曹仁,成王败寇,我也无话可说,望你体恤上天好生之德,放过满城百姓及众军,否则,便为厉鬼也不放过你。”说罢,拔剑自刎,热血喷出尺余。
众军及百姓大哭,曹仁眉头一皱,此间军心民心皆不可用,伤折我无数精锐,慈不掌兵,喝道:“传我将令,尽数斩杀,一个不留。”
宛城终于还是没有逃过历史的车轮,宛城血流成河,满城皆赤,天空仿佛也闭上了眼睛,竟飘起了鹅毛大雪。<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