镗镗镗镗镗,玩命似地,铜钹也成了两头斗角的黄牛,还不够呢,扯起大嗓门呼喊着:“好,好!”
这个新来的,拍起钹来还真是卖命,跟个震天霹雳似地。那牛胖子,腰板那么粗,平日也没发现,他敲的钹,原来是个细声的娘们!
哈哈哈,边拉着胡琴,边找着乐子,仿佛也回到了年轻时候,放肆地笑着。
“哐当!”戏台上翻着空翻,还未落地,戏台下的茶壶被人狠狠摔碎。
“他娘的,演的什么玩意!”这粗嗓门,不相上下啊,“贱民还敢反抗官兵,这戏,谁编的!”
光骂,可还不够,粗脚一迈,上来戏台子便指着一个人的鼻子:“是你吗,臭婊子!”啪!一耳光,继续指着骂:“下九流,一群下九流!”
“婊子也敢学戏,大爷我不高兴,你就得滚!”飞沫溅得到处,一样溅到他自己的脸上,嘴上,组成奇奇怪怪的图案、景象,“现在就给老子爬下去!”
“爬!”“爬!”“使劲地给老子爬!”
跪下来了,有人跪下来了,可那个拿着铜钹的小子忽然冲上来,一铜钹将这个官差扇倒在地,咕噜咕噜,两颗牙开心地空翻着,滚动着。
以前,女子不可看戏,不得学戏,不得登台,后来出现了一群奇怪的修士,但凡皇帝老子,朝中大臣,官差不开窍,第二天,城门那挂着他的头。被杀怕了,杀哭了,什么圣旨,得天独厚、君权神授,信仰、坚持,都成了狗屁。
“你说谁下九流?”整个戏台子,只剩下这个拍钹小子的震天嗓门,“你再说一遍!谁下九流——”
“说!快说!”每说出一个字,拳头结结实实打下一回,满戏台,杀猪一般的呼喊声,可那样的粗个子,动都动不了。还有四个官差,一齐扑上去,可现在,四个人都躺在地上。
“说谁呢!”还在嘶吼着,“给我说,说——”一口牙,好好地钻在肉里,一颗颗把它们打出来,要流多少的血,出现多少个让人犯恶心的洞(眼)?
戏台下的,一个个地看呆了,有一个人在哭——戏台上的,刚才跪下来的那个戏子。她只是喜欢学戏,唱戏,喜欢空翻,可这,仿佛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她惹谁,碍着谁了!
戏台子搭在城中的大道上,大道往西,巷子中一拐,只剩两盏绣花灯笼。巷子走到尽头,往右一拐,还有一条小巷子,黑灯瞎火的。
“打官差的大侠来了。”黑暗中,有人笑起来,还拍起手,“乡亲们,夹道欢迎起来。”
哈哈哈的笑声,果然听到了欢迎的拍手声,虽只有三双手,可整的也跟浪潮没啥两样。又听人道:“师姐,乡亲们咋才三个捏?”
哈哈哈,浪潮失控了,可来的人,竟然没笑,安静地靠边,坐到了大师兄旁。
“有点反常啊。”显峰和小玉儿都发现了。
“不反常。”难得这样沉稳的声音,“偶尔,大彻大悟。”
镗镗镗镗,这个显峰,也不知道哪搞来的大铜钹,大肆“镗镗”拍闹,竟比先前的江仁明还带劲。
“停停停,还让不让乡亲们睡觉了。”
“失态,老衲失态了。”两片铜钹夹住自己的脑袋,“惊奇呀,惊奇,连泼皮师兄也会顿悟。”
还真有点痛改前非的迹象,一点不笑,两手往后,贴在了墙上。不是青砖,石头堆砌成的老房子,才开口:“就是这条巷子?”
“可不是。”李玉儿把脸贴到了冰凉冰凉的河石上,“咱们的小师弟,每回呼喊,都到了这里。”
“把墙推倒会怎样?”
“睡觉的人怎么办?”反问道。
略有沉思,小巷又回归夜深的它。
“师兄,师兄。”还有个柔情的显峰,“说说话嘛!”
“不说。”
“哇!”颤抖着,“好稳重,好稳重的声音啊,不多放些屁,怪可惜的呀!”
“一边死去!”掐起来了,好像又回来了。
没有月的夜晚,长了一颗瞎子的心。连绵的三座山,中间的最矮,光秃秃的山头,乒乓,乓乓,是什么声音?
“姐姐,你不上来吗?”“姐姐——”唉,叹息声,完全没听见呀。
哗哗哗,风拉树叶,树叶飞不走,乓乓乓,挺着大大的肚皮,连石头也想飞走呢。一棵月华树,满树月亮,满树月华。
月亮是什么——肚皮中乒乓响,正在生怨气的小胖墩。我不是小胖墩!好,好,好,不是胖墩。哼!生气了?对,谁叫风妹子不肯拉着我一起飞。可是,哥们你实在是太重,太重了。我不重!我不重!我是苗条的月华石!
苗条的石头,这个说法,倒是新奇。看那被累的,拉伸成这副德行的枝条兄弟,到底不然吧!
“呀——”蹦下来一道人影,群叶起舞,不过如此。这月华裙一飘,像雾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变低着,圈变大,花纹越来越浓。风一带,雾成烟,被笼在一处,像是冬天的一刻,月华被冻住了。
“姐姐,我找着一个像白魈的月华石。”
“姐姐。”到了她姐姐的面前,可那对眸子,还在冬日中。
“醒,来——”唱出来,冬日结束,夜晚来临。
“唉。”摇着头,往上一抬头,月华尽在眼,“一个桃李年华的人,终日魂不守舍的。”嘻嘻一笑,头一低,月华变成人了。
月其实一直在,浓云有时候遮住它,还有淘气的雾。
“六儿。”“六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