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突然, 以至于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一开始郝宿和范情还是像之前一样,针对最后一项条款分别提出自己的主张, 不过两人的态度看着倒比休息之前更加强硬了。
再加上范如还嫌事情不够大一样,一直在中间搅合,场面就更乱了。范如话没有说出来,但意思都是范情目光太浅,看不到跟闻家合作所能带来的长久优势。
尽管在场的范氏人员不太同意范如的说法,但只要在他们心里留下了影子, 将来无论合作成不成功,范情在他们心中的印象都会不如从前。
而实际上,郝宿和范情隐藏在虚假的敌对之下, 彼此的过招更像是在共舞。
搭手,搂腰,前进,后退, 左迈步,旋转, 相拥,耳鬓厮磨。这是另类的亲密, 每一句对话都在回应着对方。
在范情坚持自己的主张后,郝宿忽然收到了一条信息,他看完后不动声色地, 直接就将手头的文件合起放到了一边。
“范总不肯退一步,这样看来,闻氏也没有跟您合作的必要了。”
他坐在椅子上,双腿自然交叠,姿态优雅。
范情看着, 手放在下面,握紧了椅子边缘。他没有掐自己,刚才他在杂物间被郝宿捏着手玩了好一会儿,麻得厉害,对方一边吻他一边跟他说:“下回太激动,或者是太紧张了,不要这样掐自己。”
跟郝宿做的其它事情比起来,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可范情想着,矜持冷淡的外表之下,一颗心却在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听到郝宿的话以后,两边的人都十分惊讶。
闻氏那边虽然有刁难和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的意思,但心底多少也抱了跟范氏合作的想法。这是一项双赢的合作,来之前闻耀也跟郝宿打过招呼,要求对方无论如何都要让范情签下合同。
闻耀比范如要狠,既然圈套都已经下了,合作当然要达成。这个意思他不仅跟郝宿说过,还跟今天来这里的闻氏成员说过,是以那些人看向郝宿都是不赞同的。
同样的,范氏那边的人也怔了怔。
他们好不容易能跟闻氏达成合作,只是因为一点问题就取消了,岂不可惜?众人看了看范情,又看了看郝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们倒没有像范如想象的那样,把问题都归咎到范情身上。毕竟闻氏的态度也十分强硬,分毫不肯退让,做生意哪有这样的?
然而范如却趁着这个机会大肆嘲讽了一下范情,说话更是阴阳怪气至极,把闻氏和范氏合作失败的原因全部归咎在了范情的不肯妥协上面。
“范总,这次合作是我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您再多考虑一下。”
谁知他才开口,就见郝宿站了起来,然后从自己身边的人手上接过了一份新的文件,亲自递给了范情。
这个人是谁?有这个疑惑的不仅是范如,还有闻氏的其他人,他们之前都将注意力放在案子上,谁都没有留意过郝宿还带了个人过来。
不过紧接着,他们就没空琢磨这个问题了,因为郝宿说出的话太具冲击性。
“我很欣赏范总的行事风格,既然闻氏没有那个荣幸和您合作,那么我代表RED集团正式向你提出新的合作。”
短短一句话,不单表明了他的新身份——RED集团的代表人,还分别打了范如和闻氏的脸。
范如暗示合作不成是范情的原因,但郝宿却又代表RED亲自向对方提出合作请求。
闻氏不肯退让的项目,RED则愿意以更优待的条件答应,恰恰说明了闻氏目光短浅,到手的金子都抓不住。
因为郝宿前后不同的态度,导致所有人都以为闻氏和范氏的合作之所以不能进行下去,纯粹是闻氏——说闻耀更准确一点,太贪得无厌,想要谋取更大的利益,所以不肯退让。就连闻氏自己人都这样以为,毕竟郝宿是闻耀唯一的儿子,总不可能擅自作出违背对方意愿的事情。
想到这里,闻氏的人不由得暗自埋怨了一下闻耀。都已经是快要退休的人了,当面跟他们说要帮着郝宿拿下这次的合作,背地里又嘱咐自个儿儿子分毫不让,他们打工人到底该怎么做?
在座的人从郝宿那句话后,立刻由原本的两派分成了RED、范、闻三派。
范氏那边听到郝宿的话后,心情一下子就转悲为喜。RED集团这几年势头迅猛,短短几年就已经能跟国外那些老牌企业相抗衡,这么大一头猛兽,跟对方合作可比跟闻氏合作带来的利益更多,更何况对方开出的价码要比闻氏低多了。
另一边,哪怕闻氏的人不乐意,也还是要想出个补救的法子。
有位在公司里地位不算低的人站了起来,道:“有话可以慢慢商量,小闻总,咱们……”
他们平时喊闻耀闻总,那么郝宿自然就是小闻总,不过这人才刚喊出来,就立刻被郝宿身边的人打断了。精英男人看上去是在善意提醒,但话里的高傲任谁都能听得出来,眼神还隐含蔑视。
“抱歉,我们老板姓郝,您可以叫他郝总。”
转身再看着范氏那边的人时,眼神又重归客气。这样的变脸技术,可是把闻氏的面子往地上踩。
闻氏最先说话的人脸都黑了,可现在变成了三方会谈,他也不得不压着点脾气。毕竟他还记得,RED跟自家公司也有意向合作,只不过还没签署合同,他可不能让这事儿也给吹了。
谁知闻氏这边小心谨慎的,范如一开口就把他们的计划破坏了个彻底。
“RED集团?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代表闻氏吗?而且我听说RED早就跟闻氏有合作,该不会你是在涮着我们玩!”
郝宿这一手太猝不及防了,范如当然不能任由对方和范情达成合作,这样一来,他精心筹谋的计划岂不落了空?于是他话里话外都是一副为了范氏好的样子,完全没注意到闻氏的人看着他都快要把他生吞了。
“差点忘了,多谢范先生提醒。”郝宿从容一笑,转向闻氏那边,“闻氏目光短浅,只知道追求眼前的利益,让我很怀疑你们究竟能不能担任一个合格的合作者,所以从今天开始,RED将无限期搁置跟闻氏方面的合作。”
“小……郝总,闻氏和RED的合作在前,双方也都派人接洽过了,就算您要终止合作,总得跟RED那边商量一下。”
说话人皱了皱眉,他尽量放平了语气,但由于年龄比郝宿大,看着总是有几分倚老卖老的嫌疑。
“郝总才从国外回来,想必闻总还有许多东西没有教您。”
这不单是在说郝宿考虑不周,还提醒了一下对方的身份。
郝宿是RED集团代表人也好,他更是闻家的继承人,一切都要以闻家的利益为先。
“不用商量。”郝宿慢条斯理地在范情身边坐下,尽管两人之间还隔着些距离,但彼此间的亲昵却是肉眼可见的,“身为RED集团最高决策者,我想我有这个权力终止跟你们的合作,更不用说,我们还并未真正签订合约。”
说完,郝宿整个身体都靠在了椅背上,从容不迫下自有一种逼人的威严。
RED集团的最高决策者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这下闻家那边的人再想说什么也都不能了。
他们终于明白,以郝宿的地位根本就看不上闻家。区区利益摆在他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在郝宿说出自己是RED集团的代表时,吃惊的不光是范闻两边的人,还有范情。
他知道郝宿是闻岫,但不知道对方跟RED还有关系。
跟在范情身后的助理更是在心里刷过了无数条弹幕,他们总裁的眼光也太好了。
原本他以为对方只是在酒里随便捡了个服务生,没想到这名服务生不但是闻家的继承人,还是RED集团的老板。后者的身份可比前者尊贵多了,而且听郝宿的语气,也不像是跟闻家沆瀣一气的。
他虽然不清楚闻家有什么目的,但看到范如跟闻家那边的人一样差劲的脸色,也能猜得出来他们不安好心。
原本助理还有些忐忑,现在也都放下了。
郝宿跟范情的感情他是看在眼里的,两个人没事比什么都好。
郝宿说完那句话,就没有再搭理闻家的打算。至于范如,就更没必要理会了。
“范总,这份文件只是初步的计划,如果您另外有要求的话,可以提出来。”
他转头看向范情,总裁还是一脸冷冷的样子,但只有熟悉他的人才会发现,范情是有点呆住了。
一本正经发呆的样子也有点可爱,郝宿微微笑着,脚尖跟范情的脚尖抵着,一直没有移开。
特意提醒的话终于让范情回过了神,不同于跟闻氏的针锋相对,这回总裁也拿出了合作的态度,细细看了起来。
上面的条约都是基于双方的实力拟出来的,十分合理。郝宿没有因为范情和自己的关系而徇私,他只是综合了国内所有的公司现状,考量以后给出了这个条款。
RED的确有要往国内发展的打算,既然都是要合作,当然还是选自家人。
于是原本应该是闻氏和范氏的合作会议,最后莫名变成了RED集团和范氏的合作会议。
双方还十分愉快地达成了一致,并约定等各自内部商讨完以后,过几天再正式签署合约。
范如在一旁气得怒火中烧,他有心搅局,谁知一直跟在郝宿身边的人突然有了动作。
对方将手机界面调到了一则新闻上,政府公布了即将规划的区域,时间就在郝宿决定取消闻氏和范氏合作的前几分钟。而他跟闻耀千方百计买下来的那块地皮并不在开发之列,相反,还被当成了废弃地。
范如从头凉透到了脚底,心里更是想把当初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的人撕碎。他不相信自己转瞬之间就要一败涂地,两只眼睛都瞪红了。
数不清的后果在等着他,破产、被赶出范氏、成为笑柄,每一样都是他无法承受的。
范如激动地想要从对方手里抢过手机,只是那人却又把屏幕熄灭了。
“范先生,我听说之前有个蠢货,从别人手中高价买了一块废地。你说,他现在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讲话人毫不掩饰自己的讽刺,只是被消息冲击到的人根本就没注意到。
范如急急忙忙走出了会议室,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他本想打给闻耀,没想到对方先一步打了过来,然后将他劈头盖脸一顿好骂。
闻耀原本想要在退休之前做出一番成绩,结果现在不但没有成功,还有可能连累集团。
好在他们还有一个RED,以及范氏。如果这两个合作能抓住,郝宿再接管闻氏,也不是不能力挽狂澜。
他哪里知道,自己仅剩的两个希望也已经全部破灭了。
范如从来就是心高气傲的性子,哪里能站在那里任由闻耀辱骂,当下就把郝宿做的事说了个彻底,最后还不忘嘲讽对方:“哼,我要是你,干脆就找个地方一头撞死好了,连自己的儿子究竟是什么身份都不清楚,还以为能够肆意拿捏对方。闻耀,你年轻时候做的那些事情以为圈子里的人不知道吗?要不是你有现在这个成就,你看谁正眼看你?”
他骂人诛心,把闻耀一直忌讳的事通通说了出来。
现在谁也没有他惨,他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讲完,不顾电话那边的人都已经快喘不上气了,范如率先将电话挂断,而后也不再管郝宿和范情之间的事,怒气冲冲地就要往外走。
他要去找人算账!
范如当然没有算成这笔账,他一连找了许多人,最后都被保安赶出去了。
现在的范如在那些人眼里,就是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人,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在范如身上再浪费时间。而且他们当初的确是实话实说,是范如自己理解错了意思。
“怪我?范如,我有跟你清楚地说过,这块地皮会被纳入规划区吗?”
又一个人,声音里都是不耐烦。
这句话让范如如梦方醒,确实,当初这些人只是跟他说,计划书中提到了那块地皮,但更具体的却是没有再讲了。
毕竟这种消息在没有公布之前,都是不好讲得太清楚的,是以当时范如也没有多想。
而他现在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耍了。
范如猛地想起了郝宿身边那个人给自己看新闻时说的话和表情,无疑,耍他的人是郝宿。
不,说不定还有他那个好侄子的手笔!
范如心中笃定,要不然郝宿不会莫名其妙地对付他。他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范情身上,丝毫没有想过,如果不是自己不安好心,又怎么会走进郝宿的陷阱。
想到这里的范如立刻就给范彭粤打了通电话,他要趁事态还没有发展到最糟糕时先一步摆脱自己的责任。
谁知道电话打通以后,他还没有开口,就听见范彭粤叹了一口气,而后道:“范如,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再回老宅了。”
不回老宅,相当于范彭粤不再承认对方的身份。
郝宿和范情的合作谈得十分顺利,所以也很快就结束了。在范情的安排之下,助理也将这段时间以来范如私底下做的事情发给了范彭粤。
他再疼爱自己这个儿子,终究也不能容忍对方犯了这么大的错。
“当年你陷害小情,是我给你担保,当你留下来,谁知道你不但没有悔改,还变本加厉。”
“爸,你听我解释,这些事情都是范情有意陷害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与虎谋皮,跟闻家联手,这也是小情陷害的你吗?是他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做的吗?”
范彭粤直接把范如问得说不出话来,讲到最后,语气都有一股疲倦。
“我老了,现在范氏交给小情我很放心,明天我就会出国,你的那笔烂账自己处理。”
“爸,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爸——”
话筒里只剩下一阵忙音,范如再也没打通老宅的电话。
手机屏幕黑掉了,范如看着自己倒映出来的脸,冷不丁地想起之前郝宿跟他说的话。
那个新鲜玩意儿,不是指范情,而是指他。毕竟像他这样的蠢货,确实不多见了。
他直接将手机摔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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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宿,你怎么没有告诉过我,你还是RED的老板?”
事情谈完以后,郝宿就让自己的秘书忙去了,而他则留在了范情的办公室,等着对方一起下班。范情不知道从哪里又弄来了一块新的口袋巾,正在表情认真地叠着,然后放到了对方胸口处的口袋里。
真相出来以后,想想又很合理。
郝字取左边,为赤,泛指红色,刚好是RED的意思。
范情把口袋巾放好以后,贴着人眼睛亮亮地问道。
“想给你一个惊喜。”郝宿牵住他的手,“情情不生气吗?”
“不生气。”他只是觉得郝宿很厉害。
“除了这件事以外,没有别的事再隐瞒你了,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闻家那边如果知道你做的事情,一定会非常生气,到时候要怎么办?”
“他们自顾不暇,没有那个时间。”
郝宿将后续计划讲给了范情听,人本来只是贴着他,后来渐渐地就往怀里钻了。
“这样的话,那后天的宴会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情情是想和我一起参加宴会,还是想向别人宣布我们之间的关系?”
“都想。”
总裁在跟郝宿有关的事情上可一点都不含糊,他甚至还又摸了摸郝宿专门打理过的头发。
“下次我替你弄头发。”
“衣服呢?”
“我帮你穿。”
范情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被郝宿一下子抱到了怀里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