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炳回到舍里,舍友们告诉他,刚才有三个女孩子来找他,且留下条子放在他的枕头底下。罗成炳取出条子,一看字迹,既激动又惊慌起来。这是文君君的字迹。他纳闷,她来了吗?她真的来桂林了吗?前段时间罗成炳曾给她去过一封信,说可能他下个学期不再读书了,退学浪迹天涯去,希望她能来桂林与他叙一叙,以释思怀,否则,以后恐难见上一面。
罗成炳往左手心中喷出一些摩丝泡沫,右手拿着梳子,到门口的穿衣镜前梳扒头发,然后匆匆赶往文君君落脚的旅馆。文君君外出未回,罗成炳气恨恨地在心中骂道:“妈的,真是笨!”无奈,只好在旅馆门口徘徊。许久,她还没回来,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主见,想:在此候嘛,怕她再去找他,回校去嘛,又怕他前脚刚走,她后脚回来。时间又折磨了他一阵子,文君君还是未回来解救他,他在服务台处留下一句话,决定回校去看看。文君君并没有再到他校里去找他,他在心里又恨恨地骂上一顿,然后坐在舍里等。
赵白云拿着他的一封家书进来,是周芳给她转来的。周芳总是把罗成炳和赵白云的信件混在一起,只要见到他俩其中的一个,便一起给了。自赵白云撕烂他的衫后,他俩不再闹什么新矛盾,也不再象以往那样过于亲热嘻笑,更谈不上狂热的性生活了。虽然也曾一起吃饭,偶尔也一起上街,却没有了往日挽着手磕磕碰碰亲亲热热的动作及笑容;他们在平淡中保持交往。因为,罗成炳在过于失望中把心屏关闭了起来。接过信,罗成炳道了个谢,可是,他这一句客气的“谢谢”,却道出二人的距离,谢得她满腹辛酸、满腔愁情,好在舍里还有其他同学在,帮她把泪闸关上,不至于失态。赵白云说:“我们出去走走吧?”罗成炳想了想,把信锁进抽屉里,与她一起出去。出了舍门,赵白云说:“我们去看一场电影吧?”罗成炳说:“对不起,我今天要陪客,没空去看。”赵白云问客人是谁,他便把文君君来桂林的事告诉她。她想不到文君君真的来桂林找他,心里怅怅的不是滋味。罗成炳说出后又有点后悔,想,怎么与白云说了这么多私事?说都说了,不若干脆让她见见文君君,证实一下自己过去并非虚吹他与文君君之间的一切,借此也有个伴来避开文君君带来的人的眼光。他说:“白云,你能陪我去见见文君君吗?”赵白云本欲提出见见文君君,现在想不到他会主动邀请,多日来的怄气、委屈和落寞,一下子从心底里涌出来,在眼眶里聚集,化作一阵泪水汪汪地流出。罗成炳最见不得赵白云的眼泪,本欲随她流去,可是见她久久收不住情绪,路人都在看着她,只得叹了叹口气,习惯性地伸出手去为她拭泪,拉着她转到一个僻处。一份关切感流遍赵白云周身,是这么的熟悉,又变得那么的陌生,她扑到他的身上,哭出声来。罗成炳一手扶着她的头,一手为她拭泪。她止了哭、擦干泪,抬起头,望着他,等着他那久违了的嘴唇向她凑过来,象以往一样给她一个热热烈烈的吻,可是他没有任何的表示。她说:“你还恨我吗?”罗成炳说:“没有,我现在心里很平静。走吧,我们去她们住的旅馆去看看。”路上,赵白云把手伸进他的臂弯里,他没有避逃,也没有亲热的表示,两人一路无声地磕磕碰碰地走着。
服务员告诉罗成炳,他的朋友回来了。罗成炳谢过女服务员,拉着白云直奔三楼。站在门口敲门时,赵白云高度紧张起来,脸烧得红红的,紧偎在罗成炳的身上。她想,就要见到罗成炳常挂在嘴上——常拿人家的长处来比她赵白云的不足——彤彤、于忠红称为“大嫂”的自己的情敌了,不知对方如何?她又怕自己真的在人家面前丢人,趁着门未开,迅速地扫描一遍自己,看看衣服是否脏了,或者是否有什么丢人的地方。她又想,自己与罗成炳的情感正出现危机,若今天输了,或许将永远失去罗成炳……开门的是个陌生的女孩子,她并不问来者何人,就让进去。文君君起身坐在床上,先看了看罗成炳,又打量打量赵白云;罗成炳也站在房中间,怅怅地看着文君君,彼此无语。赵白云和另外二个女孩,见久久没人说话,就好奇地看了看文君君,又看了看罗成炳,三人的眼光不停地在他俩的身上打转。一个女孩子说:“你们是不是走错了房间?”文君君听到朋友提出质疑后,才醒悟过来,忙说:“坐呀!”罗成炳忘了往昔总挂在嘴上的“谢谢”两字,叹了口气,说:“怎么瘦了?”文君君没有回答他的话,避开他火辣辣的眼光,对赵白云笑了笑说:“你也坐下来,别老站着。”说着下床去搬椅。赵白云道了谢,文君君才给大家作了介绍,罗成炳补充着给赵白云作了介绍。文君君不理罗成炳,与赵白云聊了起来,亲切得胜似老朋友;罗成炳只得应付另外二个陌生的女孩。文君君对赵白云说:“醉鬼常在信中提到你,早想见见你了,但一直没有机会。”赵白云知道,文氏所指的醉鬼乃罗成炳,知道文氏一直叫他“醉鬼”。赵白云说:“他更多提起你,你在他心中的位置难以有人能与之争衡。”赵白云说了实话,但心中却烧腾着一股浓浓的醋意。不知在漫无边际的聊侃中过了多久,赵白云轻点了一下罗成炳的手臂,示意他注意时间,罗成炳看了看手表,已是下午二点十一分了,便起身告辞,他对文君君说:“我们今天下午有课,四点半放学后,我们再过来。”文君君送他们到门口,说:“白云,你慢慢走,我不送了。”
下午一放学,罗成炳与赵白云便急急赶往旅馆。太阳给予的时间不长了,去大公园或远处玩肯定无法尽兴,罗成炳便建议一起到他们学校去看看,爬爬独秀峰,领略一下天下独秀的奇观,俯瞰一下市容市貌。赵白云领着二个女孩走在前面,罗成炳与文君君落开一小段距离跟在后面。难得有说话的机会了,罗成炳便追问文君君为什么变得这么瘦,是不是老公折磨的结果。又说:“你既然口口声声说与他过不下去了,离婚是迟早的问题,何不趁早了结?”文君君今天不想再与他谈这些不知谈论了多少次的话题,便说这回不关丈夫的事,现在她不过是瘦了点而已,无什么事的,叫他别多心。放下旧事不提,罗成炳又斥起她来:“你早上为什么不在我的舍里等我回来,为什么偏又带二个人来?我只想跟你好好地……”文君君不想让他唠叨下去,打断他的话,说:“我们是出来旅游的,是路过桂林,我不是专程来桂林看你的。”文君君不好声气地说完后,便加快步伐,赶上赵白云等人。罗成炳被呛得更加满面愁情,也只得跟赶上去。进了校大门,文君君对赵白云说:“这回这么容易进来,他们连问都不问?”二个女孩子也同时惊讶地说:“是呀,我们早上进来时,你们校门口硬要我们每人花十多块钱买门票,否则不准进。”赵白云说:“你们有没有对他们说是进来找人的?”文君君说:“说了,但没有用。”
位于王城内的独秀峰是桂林市著名的旅游景点之一,所以在校大门口处,设有旅游部门的售票点。独秀峰脚下,有一溶岩洞,名日紫金洞,是景点中之景点,大门口处售的票值,只算“独秀奇观”加“王城历史”之值和,要进紫金洞又需另外买票。王城大多财产的使用权,交付校方行使,但是作为旅游资源,则属于政府所有。师大的师生可以免费登峰造极,但若想进紫金洞也得买学生票。紫金洞门口到赵白云的宿舍区,是一排约三十米长的仿古瓦房,这是几间特殊的商店——里面展销的都是艺术品或一些高级的旅游纪念品;而展销最多的是伍纯道的书法作品。伍纯道是这所学校艺术系的创建人、前主任,是桂林市当时最著名的书法家。桂林几乎所有的宾馆、商场、店铺的名称、招牌、广告牌等,没有不是伍纯道的字。当时,伍纯道刚离开人世不久,他的作品便成了抢手货。王城内每日都有旅行社团的大巴车进进出出,每日都可见到大批高鼻凹眼,或黑肤白齿的外国旅客。
文君君问罗成炳,售票的人怎么样去识别是否本校的师生。罗成炳说:“在王城内的师生经常出出入入,应该眼熟,但是新生或三里店分部的师生可能无法做表面的判断,只能从校服或学生证方面去区别了。”玉林一个女孩子说:“很少见你们学生穿着校服,是不是你们一般出入都带着学生证?”罗成炳说:“一般新生出入都带着,因为就算售票员不查,校门卫也会盘查;老生外出游公园或有什么特别的需要的情况下会带,一般情况少有人带。”文君君问他们万一忘了带学生证,又没有穿校服被盘查,非购票拒入的话,怎么办?罗成炳说:“会发生争吵,但吵归吵,绝对没有一个货真价实的本校学生会花钱买票回自己学校的。一般情况下,嚷吼几句后,校门卫都会过来处理、放入。他又说,其实一些常来作客的外校生或社会青年,都是大摇大摆的姿式或争吵的方法来节省了这十多块冤枉钱的。他们在王城内各处走走,到月牙池的亭子里感叹感叹,绕独秀峰脚转了一圈,文君君就直说累了要休息。另外二个客人也没了登峰览胜的情趣,于是,一起回到罗成炳的宿舍去。
稍事休息后,罗成炳提议一起去吃饭,客人说没有胃口,罗、赵也只得饿着肚子陪着她们逛街去。一行五人出了正阳门,右转沿解放路向中山路方向走。在大光明电影院旁边,文君君说要买一双凉鞋,五人便一起进进出出了几间鞋店。文君君拿起一双黑色凉皮鞋,左顾右盼了一会儿,问赵白云认为怎么样?不等赵白云开口,罗成炳说还顺眼,要她穿起来看看。文君君随意穿在脚上踩踩,罗成炳说要完全绑紧鞋带来看看效果如何,便蹲下去为她系鞋带,文君君同时也蹲下去系另一只鞋带。赵白云站在旁边气恨恨地看着他俩,怀疑起自己的视觉来——简直不敢相信罗成炳会贱格到蹲在女人的脚下为女人系鞋带。她醋意大发,恨不得飞起一脚把罗成炳踢翻,或给他几记耳光。系好鞋带后,文君君说感觉不错,罗成炳说那就买吧,说完就过去付款。文君君不让他付款,上来拉开他,同时把钱递上去;罗成炳抛开她,喝令收银员别收她的钱。收银员接过罗成炳的钱,文君君却对老板说,你收他的钱,这鞋我不要了。收银员拿着钱望着老板,老板看着罗成炳。罗成炳说,你收你的钱就是了,其他不用你们管,说完,恼恼地收回零钱。老板把鞋把包好递给文君君,文君君只好恼恼地收了鞋。出了商店,罗成炳又一次提议吃饭,另外的二个女孩子还说不饿,还想逛逛;文君君要他与白云回去吃饭,说她们几时饿了再自行解决。罗成炳想,反正不只是文君君一人,不吃就算,带着赵白云与她们作别了。
夜里,罗成炳不想打扰赵白云的学习,没有邀她,单独到旅馆去。罗成炳要文君君与他单独出去走走,文君君说太累了要休息,不肯陪他;接下来,他俩三言二语差不多顶撞了起来。话不投机,罗成炳便气鼓鼓地早早地回校去。另外二个女孩子见文君君与罗成炳一起时,并没有热烈的表情、亲切的动作,甚至连基本的问候语都没有,反而大有吵架之势,觉得奇怪,怀疑文君君以前所说的友情如何纯如何好之类,全是假的。文君君没有多解释什么,只说他这个人就是这么个样,这么一副德性,可重感情得很。
第二天下午没有课。罗成炳与赵白云带客人去游叠彩山公园。到了公园门口,赵白云给她们每个人一本借来的学生证,告诉她们在买票时万一被盘查,如何去应对。可是没有一个人被盘查,五个人都买了便宜的学生票顺利地进入。在艰难地登爬着长长的石阶时,罗成炳问有点气喘的赵白云要不要来个“kiss”鼓励一下,还未等赵白云反应,紧跟着的二个客人鼓起掌来,要他俩当众表演表演接吻技巧。罗成炳想不到他的关键词改成英文了,还是被那二个施脂涂胭的女青年识破。文君君见前面热闹,急喘喘地赶上来,问什么事大家这么开心。一个女孩子把罗成炳的话复述了一遍,文君君说:“好呀,表演一下也好嘛!”然后怅怅地傲慢地不长不短地笑了一下。
到了山顶,他们俯瞰着这座文化名城,无不惊叹这山与水相结合、人与自然结合的杰作。罗成炳给她们指点着方向及各个主要旅游景点的位置。赵白云问文君君,是否诗兴大起,或有什么感想。赵白云常听罗成炳说文君君喜作诗,也常看文君君寄给罗成炳的信或偶尔作的几首小诗,知道罗成炳与她也是结缘于共同的爱好。文君君说:“我又不会写诗,哪来的诗兴?过去不过是无聊时乱涂胡写而已。”罗成炳对文君君说:“你看,这一圈圈的山,围着一片片的楼房,一片片的楼房又绕着一座座的山,重重叠叠的。我想,前人的‘山外青山楼外楼’不是什么虚写,没有什么寓意,而是对桂林的实写,是世上哪些没有来过桂林的人,没有登高俯瞰桂林的自以为是的人,弄错了作者的原意。”文君君不赞成他的怪腔谬论,也没有提出驳论,只说:“桂林的实境,确实是山外有山楼外有楼,山——楼,楼——山,圈圈叠叠,好美!”一番赞叹后,罗成炳便忙着为她们拍照。文君君主动拉着赵白云合影,却没有提出与罗成炳合照,倒是罗成炳要与她合影才照了几张。最后,罗成炳、赵白云和文君君三人也照了个“全家福”——大嫂、小嫂一起陪他这个“鬼丈夫”照。当其他人没有紧跟着,罗成炳与文君君独处一隅时,文君君再次问罗成炳为什么想着要辍学去流浪,他还是这句“不想读就是不想读,没有什么理由和什么原因”,同时,也又一次反追问她为什么变得这么瘦;文君君也是老一句“没有什么事,只是瘦了点而已”。赵白云或多或少带着醋意打量着文君君:看起来差不多与罗成炳一样高个子,穿一条黑色的短裙、一件白色文化T恤衫、一双昨天刚买的黑色凉皮鞋;短裙下一双瘦长有如鹤腿的腿,双手一边是个金镯一边是个银镯。赵白云想,如果不是稍瘦些,那绝对是块模特的好料,可惜……
第二天夜里,罗成炳又单独到旅馆。文君君告诉他,她们打算次日下午到西安去看秦俑。罗成炳听后却醋意大发,坚决反对。他要文君君留下来好好地陪陪他,若要去的话,至少也得再过三天,等陪他度过双休日再走。另外二位客人说不能等了,想马上走。罗成炳霸道地说,要么让她们二个先走,要么三个人一起留下来等到下周一再走,总之这三天内,文君君非得留下不可。二位玉林妹想不到罗成炳这么的霸道,不好再言语,任由文君君与他争吵去。文君君知道他的臭脾气,不想再与他在外人的面前丢人现眼,就答应他暂时不去,然后转移话题,问起一些有关赵白云的话。罗成炳又一次要她出去走走,她又一次以“累了想休息”来拒绝他。罗成炳生气了,斥问:“你身体这么差,为什么要出来游,还说要去西安?既然身体不行了,你就不要来桂林见我。”文君君在友人面前有些难堪,说:“我出来散散心,又不是专程来看你,早知这样,我就不该来找你。”说完,她下了逐客令,打发罗成炳回校。她的逐客令对罗成炳无效,不过话不投机了,罗成炳还是怏怏地离开。
第三天下午,文君君到他们学校与他俩作别。她对罗成炳说,她们放弃了去西安的计划,决定今晚回家。罗成炳骂她为什么不等明天周末玩玩再走,她却谎称朋友家中有事,急于回去。罗成炳说人家有事先回去,你急什么鬼,文君君说,你这个人真是,我与人家是朋友,一起出来,当然要一起回去,何况我也累了,想回去休息。罗成炳生气地说:“我知道你是在找借口逃避,好吧,别说了,来去悉听尊便。我看你逃到什么时候?”
罗成炳与赵白云送别文君君回来,亦彤彤刚好从窗口探出头来,看足球赛,看到他俩,便大声招呼,罗、赵同时抬头看着她。亦彤彤说:“鬼哥,听说大嫂来了,是不是?”罗成炳说:“她已经走了。”赵白云补充说:“她们刚刚走。”彤彤说:“怎么刚来就走?那太遗憾了!”赵白云说:“你想见她,为什么不早说?”彤彤说:“我哪知道她来呀?今天早上小不点告诉我的。”罗成炳说:“这没什么的,她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说完拉着赵白云与彤彤作别。赵白云问罗成炳:“大嫂来了几天,你都没有告诉彤彤吗?”罗成炳说:“你不是不知道,我与她很久连招呼都没打了,我告诉她什么?”赵白云说:“我认为她早知道了,见她不吭声所以我也不在她面前提及此事。于忠红早知道大嫂来了,今早才告诉她?”罗成炳说:“别理他们了,一切随他去吧。谢谢你这几天的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