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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食居是扬州城最大的酒楼,坐落在城里最繁华的街道上。
九月初五。接近正午的时候,酒楼里人声喧哗,食客云集,卖小吃的小贩穿梭其间,大厅里的小戏台上,说书的、卖唱的陆续登场。
一个低着头、戴着斗笠的人在夹在熙攘的人群中,进入酒楼正门。
客人甚多,跑堂的伙计仅是一声声招呼“来客坐”,让客人自己找座位。
那人身着鸦青色长衫,手里拎着一个长条包袱,找了一处不惹眼的角落座位坐下。
他将包袱搁在饭桌上,把斗笠掀到脑后,露出乌亮的头发。此人二十多岁年纪,面容甚是英俊,目光流转,警惕地扫视一遍大厅。
他唤过伙计,点了两样小菜,一碗阳春面,低头吃饭。
厅中食客忽然爆出一阵喝彩声。
只见一个女子,怀抱琵琶,袅袅婷婷地走上戏台。
她穿着大红绣花窄裙,身量修长,短袖露出纤纤玉手,头梳双螺髻,顶插珠花,俏脸薄施粉黛。
她轻轻落座椅上,双目秋水盈盈,往场内环视,在青衣人处略停了停,唇角含笑。
厅里安静下来,等她献艺。
她伸指拨动琵琶,金玉之声响彻厅堂,丹唇轻启,唱出一只小调。
“烫斗儿烫不开眉间皱,快剪刀剪不断我的心内愁,绣花针绣不出鸳鸯扣。香肌为谁减,罗带为谁收。这一丢儿的相思也,何日得罢手。哎呦,这一丢儿的相思也,何日得罢手。”
歌喉婉转,柔嫩可人。唱罢。琵琶余音袅袅,眉梢风情万种。
厅中又爆出一片喝彩声。
一张桌后踱出一人,身着绿底绣花缎子大氅,头戴绣花软帽,手拿折扇,身躯肥胖,脸生得形似葫芦,张着蛤蟆嘴,两眼眯成缝。
“好好,这个小妞唱得好,模样也不错,到大爷这里来,陪我喝几盅酒吧。”
他声音尖声尖气,刺耳难听。
跑堂的过来,笑着陪话。
“这位爷,她是只唱曲儿,不陪酒的。”
那绿衣胖子一把将跑堂的推开。
“大爷我多赏钱就是了,你去叫她下来。”
跑堂的又过来,笑道,“大爷若是找雌儿陪酒,可以另找一处地方,这里却是不可。”
绿衣胖子瞪起双眼,那两条缝似是微微裂开。
“你给我滚一边儿去。”
抡胳膊将那跑堂的推倒在地。跑堂的爬起来,跑开了。
厅里其他食客交头接耳,对那人指指点点。
胖子扫视众人,转头大声吩咐身后的两个跟班。
“你们看着点,有谁找事,就给我收拾他。”
那两个跟班齐声应是,掐腰瞪眼,凶神恶煞般站到桌前。厅里的食客都不敢出声,抓紧低头吃饭。
胖子冷笑一声,慢慢走上戏台,嘴里喃喃道,“叫你下来你不下来,老子就上来跟你亲近亲近。”
唱曲的女子神色慌张,忙站起来,似要夺路而走。
胖子肥硕的身躯略一挪动,便完全挡住了她的去路。
“嘿嘿,小妞儿,老子常来扬州城里逛,怎得没遇见过你呢?先让我捏捏你的小手。”
他说着,一把按住那女子扣在琵琶上的手。
那女子衣裙颤抖,似要哭出来,哀求道,“奴家在这街面上混饭糊口,还请大爷开恩放过。”
胖子嘴里发出啧啧之声,笑道,“你那小曲唱得真不错,今天遇到我,那一丢儿的相思,也该罢手了吧。哈哈……”
他似蛤蟆叫的笑声倏然中断,原来是不知何处飞来一物,正打在他的鼻子上,一时如火烧灼,疼痛难忍,不禁嗷嗷叫起来。
胖子捂着鼻子,眼缝里挤出泪来,口中喝道,“是谁暗算老子,有种的站出来。”
厅里的食客大都幸灾乐祸地看着,没人理他。他俯身从地上捡起一物,拿到眼前观瞧,原来是一枚枣核,气得咬牙切齿。他抬袖子擦眼泪,捂着鼻子的手放开来,鼻尖上赫然已肿起一个桑葚大小的通红的包来。
哄堂大笑。
胖子环视厅中众人。
“好好,让老子找出来究竟是哪个混蛋。”
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个青衣人身上,伸手点指。
“我看就是你。”
他噔噔走下台来,向两个跟班一挥手,三个人绕过几张桌子,来到青衣人桌前。
青衣人往桌上放了几枚大钱,把斗笠戴好,拿起长条包袱,似是没有看见这三人般,起身往店外就走。
胖子伸手将他拦住,歪着头上下打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