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节后阳光并不充足的午间。
由于菲尔多城四个区是一环套一环的,所以来此观光旅游的人们一般都没有真正进入过城内核心地区。而那些外区人们也只有在一些特殊场合,才能够见到王国统治者。
在这种消息流通不畅的情况下,金银两区交界处的骑士堂大名却是在国内人人皆知人人向往,还曾经一度成为王国中年轻人们的神往之地。
虽然其威名后来被另一个新崛起机构龙骑士团赶超了一些,但目前就国内具体形势而言,骑士堂的骑士们仍然是国防力量的主要构成。骑士堂驻地在菲尔多城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豪华建筑,当然比起王城那些来说还是有不小的差距。上下三层的结构和内部昂贵装潢都让人会误以为这是一幢富贵人家的大型别墅。
成为骑士堂的供职骑士后可以选择住在自己家族府邸,也可以选择搬到骑士堂来住。而大部分骑士都是选择住在骑士堂的。毕竟住在这里传达命令和制定战略方便很多。
骑士们是战场上最重要的军事力量,一个顶尖骑士甚至可以左右战争胜负和一个国家命运。更有甚者拥有传说中来源于神明和上古生物的力量,实力已经强悍到让最优秀敌人感到绝望的程度。
人们总是这样选择性失明。看到的狼不过是因饥饿交困而发狂的野兽。而没看到的狼却显现出极好秩序和温情。
在战场上嗜杀和狂暴的骑士,日常生活中可能就和路边卖菜小贩没什么两样,都是有喜怒哀乐的平凡人。人们只看到了他们面对敌人时的一面,却并没有或者是选择性忽视他们平凡和人性化的另一面。
在这寒冷天气中,骑士堂一楼大门却意外大开着。整个一楼内部温度实在是低得不像话,让身在其中的人感到一股忍受不住的阴冷。精巧画笔被握在一双戴着护指的手中,蘸满盘中颜色鲜艳颜料,然后在两个透明水罐中点了一下。
结构奇特红木画架上面摆放着和画架比例严重失衡的巨幅画纸,通过上面已经完成了的部分来看,这幅画的内容就和画家身处环境有着微妙相似感。也许该说,这幅画的内容就好像是很久以前或是以后,现在周围的样子。
作画的人是个青年人,但至少也有三十余岁。头上戴的是顶满是条纹图案的米黄色贝雷帽,棕色长马尾束在右肩膀上,如果从背面看可能会将他误认为是个女的。
虽然他现在面无表情认真仔细地画着画,他身上穿的服饰和身处位置,都让人不得不质疑他的真实身份。
画家那被染得五颜六色的白色围裙下面,赫然是博雅帝国平职骑士的深蓝睡龙制服,而且他正趁着窗户漏进来的明媚阳光描绘着骑士堂正厅。
由此可见此人铁定是骑士堂中供职的骑士,就算再不济也是中层地位。那么本应对刀剑和战争苦心钻研的骑士,怎么会在这么紧张的大环境下,悠闲地作画呢?
“伊比利小子,今天天气虽然有些冷,精神却还不错。国王要求那幅画作完成到什么程度了?”一只苍白的手拍在了画家肩膀上,吓得他差点将重要一笔画错。
不过听了来者口气伊比利便知是谁,所以心下拟好口气,答道:“正如大人您做看到的,底版差不多画完一半,这纸的面积够大么?我不想因为一点差错而前功尽弃。”
“我觉得有些过大,四十个人也没必要都按照原来的比例……”龙眼公爵话还没说完,却发现伊比利使用的称呼有些蹊跷,于是说道,“你这小子难道是脑后长眼了?”
“您的声音比较特别,一般人听几次应该就能够分辨出来了吧?”伊比利将手里画笔放在颜料盘边缘,然后拿起椅子底下水杯灌了口水,“您现在这个时间点来,是来找我舅舅的?”
龙眼公爵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他在二楼四号屋里,不过看样子不是很喜欢接待来客的样子,您现在就要去见他?”伊比利再次拿起画笔开始勾画那楼梯两旁的白石柱子。
龙眼公爵听了伊比利的话,问道:“他是身体有些不舒服么,还是在做什么其他的事情?居然连人都不想见,他平时可是最热心肠的骑士。”
伊比利画好两根白色柱子,随手拿起另一支更小的画笔开始描绘柱子的细节,并且答道:“我早上看到他的时候,似乎是在生什么气的样子。现在过去了一段时间,应该会平复了一些。”
“原来如此,看来就连他的心情也是分外烦躁。”龙眼公爵拍拍伊比利肩膀,在后者不耐烦催促下走上骑士堂大厅中央的宽阔台阶。
……
亚尔打了个哆嗦,避开路人们那好奇的目光,对拉着自己衣领的雾夏说道:“骑士堂?再说了我可还没答应你出来呢,怎么就这么强拉着我……”
“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去,不使出点强硬手段来,你就像寄居蟹一样黏在那屋子里了。”雾夏在临走时向杰罗德管家询问了骑士堂驻地的位置,现在拉着极不情愿离开火炉的亚尔向那方位快步走去。
亚尔自从下决心开始备战骑士选拔时,就再也没有睡到自然醒。每天早上被雾夏从床上无情地叫起,最骇人一次,这不明是非的邪恶女巫竟然将冰酒用的一桶冰块直接倒在亚尔裸露后颈上。
想着自己那响彻全城的惨叫,亚尔更是一股怒火从脚底冲到头顶险些破口大骂出来。然而就在他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时却突然发现一些让他感兴趣的事情。
道路旁边,一群人围成密不透风的圆圈,似乎是在看什么热闹。其中除了嘈杂议论声和器物碰撞声之外,似乎还能够隐约听到女性哭喊声……
“那边是怎么回事?”
雾夏其实早就注意到身后不远处那一团乱麻,只不过是不想多管闲事所以装作没有看见而已。但亚尔既然这么问出来,她总不好什么反应也没有于是不耐烦应付道:“你说什么?你以为到现在这个紧要关头,你还有见义勇为打抱不平的时间?我告诉你……”
“出事了么?我要去看看,究竟是怎么情况!”亚尔听了雾夏的话心里一紧,语毕便用领子拖拽雾夏强行走向那看热闹的人群。雾夏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明明知道亚尔好奇心发作起来是比常人还要厉害的,却还是将事实说漏了嘴。
原来雾夏早在转过瑞德府邸那条街尽头时,便听到这里所传来的声音。她为了避开麻烦想要绕开,但去骑士堂也只有这一条主路而已,现在这个情景虽说情理之外却也是算在意料之中。
雾夏虽说魔力非凡,肉体却也只是个未成年的瘦弱女子罢了。在力气上是决计比不过劈了多年柴的亚尔,此刻被倒拽着也失去身体平衡,所以只能眼巴巴瞧着自己被亚尔拖到人群之中。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亚尔挤进人群后还是看不清楚中间情况,于是向身旁一位老妇人问道。
老妇人眯着眼睛端详了一会儿亚尔的面容,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是一位卖药的炼金术师,听说是卖给骑士家族的药没有效果。于是那些买药人以为她是骗子,找了些家丁来讨说法。”
“怎么会这么乱,炼金术师出现失误也算是情有可原?”亚尔对骑士家族这种做法表示很难理解,出口说道,“再说是没有效果而已,又没有造成什么太严重的后果啊。”
老妇人又看亚尔一眼,语中带些无奈的说道:“年轻人,看来你不是很明白。炼金术师的药如果不是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是不会轻易吃下去的”
“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那骑士家族对这炼金术师的药给予很大期望。当这份高期望和所得到现实结果不成正比时,带来的就只有失望而已。”雾夏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亚尔身边,开口解释道,“而且药效很可能会伴随着毒效,看来那用药人也是豁出去了。”
老妇人点头继续看向圈子中心,同时说道:“还是这位姑娘聪明,这炼金术师看来是学艺不精,居然还敢接下这么有风险活计。这下可倒是把她自己给害了。”
“这……”亚尔沉默,不得不说如果仔细想想看的话,自己和这炼金术师处境还真是蛮像的。都是在做着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还自信满满说着大话一点都没有预想到事情失败可能会带来的严重后果。
雾夏侧过身去略微弯腰满脸难以置信,说道:“看这口气他们似乎不打算要和平解决这件事?而且那些家丁随身都带着武器!”
“啊,什么?”亚尔听了雾夏的话掂起脚尖让视线越过身前那人的头顶,却在视线还没有落到人群中心时就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耳畔响起了一句话,话语内容倒是稀松平常,不过是让那些家丁们住手别再闹事之类的。只是这语音,总感觉在什么地方听过?
自己才来菲尔多城一段时间,认识的人很少。原来村子里面的人没准也会进城来,只是这声音的主人绝对不是村子里的人。自己认识的人中有女性炼金术师?不用多想,那更是根本没有了!
“是谁?你认识她么?”雾夏感受到了亚尔的想法,于是开口问道。她有些不太相信亚尔一个农场小子会认识炼金术师这种很难遇到的人。
亚尔在心下仔细地推敲一番,最后他摘掉右手手套,仔细地端详那个几乎被羽毛形烙印所掩盖起来的细小疤痕。这疤痕的来历,是一个卖药人对自己药效的自信……
还记得自己帮马尔斯修那把卷刃斧头而到菲尔多来时,曾经用本来是修斧子那些钱买了瓶糊状药剂。当时那个卖药人戴着一顶破烂的风帽,脸上脏脏的有一大半面容隐藏在杂乱头发之下。
如此看来是为隐藏身份和性别么?自己在当时竟然没有听出来那刻意拉粗的声音?现在看到这疤痕也就想起这不久前曾经历过,却又快要忘的一干二净的事实。
这个人不会就是……
雾夏捏着亚尔胳膊让他注意到自己存在同时小声说道:“如果真按照你所想来推测,恐怕真的十有八九。她真的就是当初那个卖给你药的人么?”
“如果不问问,又怎么知道呢?”
亚尔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面前人群。而那些围观的人见到这精彩戏码又有变数自然是乖乖让开一条道,让这个瞳色怪异的灰发小子挤进内圈。
雾夏看着亚尔的背影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好像是出现什么不太好预感一样。不过那感觉只出现一瞬,让人来不及体会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
格里夫从到了银区门口开始就觉得胳膊切口有些疼,此刻他左手扶墙,一步步地向瑞德府邸挪去,额头上不知何时也开始冒出豆大汗珠。
他感觉切口似乎是被撕裂了,原因就是因为那植入其中的荆棘似乎像是有了生命一样轻缓挪动着它的位置。
又是钻心疼痛,格里夫抓住右臂咬紧牙关半跪到地上,这种让人崩溃的疼痛只怕是他从出生到现在所经受过最剧烈的甚至在这种疼痛面前连贯穿胸口一击都变得微不足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的胳膊,不,这其中荆棘在吞噬着我的魔力?”格里夫咬牙忍住疼痛的同时感到自己意识开始慢慢变得模糊,就像是魔力使用过度情景一样。
他闭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大脑保持清醒,魔力却还是源源不断被右臂内那根荆棘抽走,当格里夫再次睁开眼睛时就感觉眼前一片漆黑。在这令人心慌的黑暗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样,格里夫感觉脚底似乎踩着什么类似于流体的物质,于是低头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却将格里夫直接吓得愣在原地。有一种红色液体正以自己脚底为中心,不知从哪里疯狂喷涌而出,而且很明显能够闻到一种熟悉的腥味。格里夫难以置信地伸出手去舀了一捧那红色液体,然后探出舌尖轻轻尝了一点。
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