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发暗,路上无人,海风瑟瑟。
远处扬尘路尽头出现一匹粟色阉马,它吐着舌头,马蹄拍打在土路上。而马背上紧伏着一位身形纤细的黑衣骑手,不住地用马鞭抽打坐下已经累得不行的劣马。
“快要到了。”那骑手望着地平线自言自语,然后信手勒住缰绳,把自己头上的厚重兜帽掀开。她手指灵活地将狗尾草头绳解下,让自己埋在帽子下许久以至于快要发霉的长发见一见光——即便是皎洁无瑕的月光。
……
克里斯汀终于在越过国境线九天后连摔带爬到达了观潮村,这一路上可谓是惊心动魄。有好几次她差点就被巡逻队和治安员发现身份,偷偷经过国境线的时候还被弩箭划破小腿,她反应过来后立刻扔出飞刀刺穿了弩手的脑袋,但还是被剩下的边防士兵发现了行踪。
虽然那些人不知道自己是通缉犯,但对于潜入国境线的人,这些家伙没有任何手下留情。十几支弩箭往自己这边飞过来,雾夏及时翻滚到石头后面才没有被射成筛子。
惊险。
她当时顾不得小腿还在流血,面对十几个手拿上弦劲弩的人是没有任何胜算的,于是谨慎的雾夏便开溜了。不得不说她逃命技巧比亚尔强出太多,士兵们绕过石头后仅仅发现一些被沙子埋住的血迹,连脚印都没有。
雾夏逃跑也有些匆忙,以至于她忘了自己的马匹,而那匹黑马上有她大部分的行李——干粮水壶打火石,还有信纸墨水铺盖卷和一些银币。于是冒失的女孩很快为她的遗漏而付出代价,她徒步在北原国境内跋涉,肚子很快就饿了。
在荒野地里,雾夏从枯木上找到些没见过的红色带刺硬壳果子,用暗净棱劈开后里面是白色的甜涩果肉,吃完后感觉不渴了,但头却开始有些发晕。
于是她就靠着小半袋这种果子从国境线坚持跋涉到狼爪草原东部,沿路满眼都是让人窒息的荒凉景象,甚至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人类聚落。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倒霉的雾夏快要因为饥饿和疲劳而昏过去时,沿着大路走这决定终于让她找到了村庄。当时是夜晚,她从村口悄悄进去的时候并没有被民兵发现。
她在村里四处逛了逛,根据房舍数目能推断出来这村子规模真小,不过只有三十户不到的人家。
她花了一个钟头才在村中心偏东找到了一家旅店,而这好像也是村子里唯一有招牌并且还有客房和热水的旅店了。
但推门而入后,令人尴尬的事情就发生了。雾夏从博雅国带来的所有钱,包括龙鳞号船长和斯尔尼亚领主给她的那些盘缠,都在那匹留在国境线的黑色良马上。
而那匹马肯定已经被边防士兵牵去卖掉换酒钱了。所以雾夏只能瘪瘪嘴,无奈地坐在旅店内的长椅上,望着柜台边花几个生锈铜板买醉的酒客们相互辱骂。
雾夏拿起桌上空杯子,倒了杯清水。
说是清水,但实际上喝起来却有股沙土味。
她长出一口气,把自己桌子旁边的窗户打开——她总是喜欢坐在角落,尤其是靠窗的角落——她从窗户里看出去。
入目所及,天上星辰有些清晰,街道四下无人虫鸣窸窸窣窣,凉爽清新的夜风从窗户刮进来,把旅店内的腐烂木头味和劣质酒味一扫而空。
雾夏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但几秒后她又开始担忧起来。
她肚子又开始不争气的叫了,而且声音仿佛雷鸣。幸好柜台边那些醉鬼们比聋子好不到哪去,没有听到。
女巫克里斯汀知道自己再不吃些东西是不行的,她已经觉得这种饥饿感无法忍受了。但身上没有钱,想必旅店老板也不会让她白吃白喝,而自己也没有力气再去野外狩猎了。
说到狩猎,雾夏在途经狼爪草原南部时,一头鹿曾经从她面前跑过,让她稍微有了想要吃鹿肉的念头。
之后的状况不禁让人叹息,趁那头鹿没有跑远,雾夏拿出暗净棱连放三箭,但果子让她头脑发晕视线模糊,所以三箭中只有一支蒙中了目标。
鹿的屁股受了伤,非但没有像雾夏想象那样慢慢流血然后死掉,反倒是跑得更欢快了。女孩看到自己射中了还蛮高兴,拖着伤腿想要追上去把猎物杀掉。
然后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头鹿离自己越来越远。
“见鬼!”现在想来,雾夏知道是自己没有力气开满弓,所以那一箭只是稍稍刺进了鹿的皮肉而已,完全没给后者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如果亚尔见了,只怕是要好好嘲笑自己一番。雾夏喝着充满土味的水,感觉自己开始格外思念亚尔——做的饭了。
她此时想到亚尔,便又想到自己在菲尔多和他分别时太过匆忙,根本忘了说自己会给他写信。
不过也正好,反正信纸和墨水都丢了,这信可以不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