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禾阴沉着脸将报纸放回原处。耀东母亲已经欢喜地跑向儿子,仿佛迎接凯旋的英雄:“报纸上都登啦!照片拍得真不错!这是大喜事,你爸爸去菜场买了肉,今天晚上给你烧了一桌好菜庆祝!沈小姐也来帮忙啦!”
顾耀东看向沈青禾,沈青禾看着桌上的黄酒,整个人是冰冷的。
耀东母亲丝毫感觉不到这份异样,她整个人都是沸腾的:“哎呀!夏处长也来了,快请进!”她又喊道。
“又来打扰了。”夏继成笑容满面地进来,“哎呀,沈小姐怎么也在?”他很惊讶地问道。
“我在这儿租了房子,刚搬进来。”沈青禾的声音很冷。
“这真是巧了。”夏继成小声对顾耀东说,“我和沈小姐认识的。上次在仓库,还记得吧?”
顾耀东刚要说话,沈青禾拿起黄酒转身就去了灶披间:“锅里烧了东西。”
耀东母亲拉着儿子嘀咕:“你还劝我别把房子租给沈小姐,人家一听说你立了功,高兴得不得了,主动给你烧红烧肉庆功。遇上这么好的租客真是运气!”这番话说得顾耀东有些惭愧,也有些感动。
耀东母亲在客堂间张罗着,顾耀东去灶披间拿水果。一进去就听见沈青禾在当当当地切萝卜。沈青禾当然听见了他进来,埋着头切得更使劲了,仿佛要把菜板碎尸万段。
顾耀东蹲在水盆边洗西瓜,偷偷回头看了几次沈青禾的背影,好半天才腼腆地开口说:“沈小姐,谢谢了。”
沈青禾头也不抬:“我有什么好谢的?”
“你租我们家房子,还辛苦你帮忙烧饭。”他回答得太实在了,仿佛在说刚才那个兴高采烈烧红烧肉的沈青禾就是个傻子。
沈青禾回头看着他的背影:“你立这么大的功,我能无动于衷吗?恭喜你了,顾大警官。”
“谢谢。”依然是很腼腆的声音。
“前两天以为你会被开除,还想帮你另外找份工作。我真是瞎操心!”
“我只是在户籍科找到一点线索,没想到大家会这么照顾我。不过这次真的很险。听说再晚几分钟,那个犯人就要跑了!”
哐当一声,菜刀被扔在了菜板上。
顾耀东吓得跳起来:“怎么了?”
沈青禾一脸皮笑肉不笑:“刀有点钝。”
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很快递了过来。顾耀东很贴心地说:“换这把吧,刚磨的,特别锋利。”
沈青禾瞪了他片刻,瞪得人有点发怵了,她才接过菜刀:“犯人到底犯了什么罪?”
“听说是杀了人。”
“杀人可是重罪,不会抓错人吧?”
顾耀东从水盆里把西瓜抱起来:“不会的。我们警察局一定是有证据了才会抓人。谋杀是重罪,绝不可能玩忽职守,冤枉好人。”说这话的时候,他特别自豪,特别有荣誉感。一转身,沈青禾的菜刀就插到了他怀里的西瓜上。
顾耀东愣愣地看了看西瓜,又抬头看着沈青禾。
沈青禾:“刀是够快的。”
夏继成靠在灶披间门口,笑盈盈地看着他们:“沈小姐好眼光啊,我们耀东是个好警察,你租他的房子,真是租对地方了。”沈青禾冷笑了一声作为回应。
顾家这顿庆功宴格外丰盛,再加上还有夏继成出席,就更显隆重了。耀东母亲专门铺了白桌布,又把原本放在卧室的一瓶鲜花挪到了饭桌中间。顾邦才专门换了件最白的白衬衣,衣角扎进裤子,系了皮带,头上抹了把发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市政府开大会了。
顾邦才:“处长您坐主位!”
夏继成:“打扰了。”
长官一客气,顾邦才就不自觉地赶紧拉近距离,恨不得称兄道弟:“这叫什么话,不打扰不打扰!耀东,快陪处长坐下!”
顾耀东不知道应该怎么陪,只是闷头坐到了夏继成身边。沈青禾端着红烧肉出来,看见顾耀东和夏继成坐在一起,顾邦才坐在另一侧,便把红烧肉放到了顾邦才面前,然后扭头回了灶披间。
顾邦才:“哎呀,今天这个红烧肉烧得地道!浓油赤酱的!”
耀东母亲也端着菜从灶披间出来:“顾邦才!你怎么把肉放到自己面前?”
顾邦才:“这是……”
“这是沈小姐特地给耀东烧的庆功菜!再说人家处长还坐在这里呢!真是拎不清!”耀东母亲把红烧肉换到了夏继成和顾耀东面前,换了笑脸:“不要客气呀!”
沈青禾从灶披间端菜过来,见红烧肉换到了顾耀东面前,没好气地一把端到自己面前:“刚才打翻了糖罐子,这道菜不好给你们吃了。”
耀东母亲尝了一块肉:“咦,刚刚好呀!”说着她又把肉端回到顾耀东和夏继成面前:“沈小姐一听说耀东立了功,特地烧了这道红烧肉庆祝。前前后后烧了有一个小时,又是炒糖色又是小火焖,精心得很嘞!”
顾耀东笑着说“谢谢”,夏继成笑着说“辛苦了”,两个人笑得连嘴角弧度都一样。沈青禾脸色越发难看。
夏继成:“说到庆功,顾先生、顾太太,我今天是奉副局长之命,亲自上门给顾警官送奖状的。像他这样既非警察学校毕业,又才入职一周的新人,能有这样的成绩,在我们警局也是头一例。感谢二位为我们培养出这么优秀的人才。”
夏继成郑重其事地拿出了奖状:“顾警官立功,也是我们刑二处的荣耀。这是奖状,希望我们的小顾警官再接再厉。”
顾耀东腼腆地笑着,这一整天他笑得牙都酸了。
耀东母亲欢欣地捧着奖状怎么也看不够:“明天我就去买个新画框裱起来挂墙上。沈小姐,你在外面跑单帮,认不认识卖画框的朋友呀?”
沈青禾回答得很礼貌,也很冷淡:“不好意思,不太熟悉。”
“那我是买个正方形的好呢,还是长方形的好看?”
“您觉得合适就好。”
顾邦才一声令下:“别光顾着说话了,先吃饭,先吃饭。”
顾耀东并不觉得坐在长官身边吃饭有什么不同,筷子“嗖”地伸出去,精准地抢在夏继成前面夹了一块红烧肉。沈青禾亲眼看着他一口塞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她越看越气,“啪”地放下筷子。
所有人都看着她。
“不好意思,我刚想起来跟人约好了打电话谈笔买卖。你们吃吧。”沈青禾起身离开了。
晚饭后的福安弄是极其热闹的。孩子们跑来跑去地打闹;几个中年男人照例围在橘黄的路灯下打牌,时不时为着输赢争论几句;女人们在旁边看热闹,聊家常,手上做着各自的针线活。夏继成从顾家出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越走越冷清。
轿车就停在弄口。上车关上车门,他就意识到后座有人,但并不意外。坐在后排的人是沈青禾。对她来说不用钥匙打开车门并不是难事,她已经在这儿等很久了。
沈青禾:“顾耀东为什么是功臣?”
夏继成:“陈宪民被捕是因为出了叛徒。顾耀东只是被利用了。”
“为什么偏偏利用他?”
“因为他够努力,够无知,王科达需要一个幌子掩盖叛徒的存在,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沈青禾几乎要冷笑出声:“你的意思他是无辜的?”
“对。”
“我就不相信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自己都承认在户籍科找到线索了。我们费尽周折,好不容易拿到了特别通行证,只差最后一步我就能把他送上船安全撤离了!就因为顾耀东,我们这么多人的努力全白费了!”
夏继成一直静静地听沈青禾说话。怀疑,不满,愤怒,她有很多情绪只能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好在情绪慢慢过去以后,她依然会思考,会分辨。
两个人沉默地坐了片刻。
“火发完了吗?”
沈青禾不再说话。真相也许就是夏继成说的那样,只是难以接受。
“发完了就回去睡觉。明天该干吗就干吗。”夏继成的声音有些不近人情,沈青禾从后面看着后视镜,里面是一张不容置疑的脸。
顾耀东开心地捧了一盒红果罐头,一边舀着吃一边从灶披间出来,刚好遇到回来的沈青禾。
“沈小姐,这个红果罐头太好吃了!谢谢啦!”
沈青禾不想搭理他,闷头上了一段楼梯,忽然又停下转身看着他:“有这么好吃吗?”
“是很好吃!”
“那你都吃了吧。反正都过期一年了。”说完,沈青禾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顾耀东回味着红果的味道以及沈青禾的话,不禁干呕两下。
还是初夏时节,亭子间的夜晚就已经闷热起来。沈青禾郁郁地开窗,往外一推,窗户扇就往下掉,吓得她赶紧扶住。窗外一丝风也没有,屋里屋外都不爽快。也许再有几日,天气就真的要热起来了。她翻出工具敲敲打打,盼望着营救陈宪民的行动能一切顺利,这样就能尽快离开这个徒增烦恼的地方。
刘警官从大昌客栈拿回那几张让石立由辨认的户籍卡时,不小心蹭上了油漆,回了刑一处,他还在想办法清理,但是怎么也弄不干净。
杨奎从旁边经过时看见了,“不是让你给那个人送日用品过去吗?还在弄什么呢?”
“有几张户籍底卡,不小心蹭脏了。”
杨奎看了看:“都脏了还费这个劲干什么,直接扔了,让户籍科重新做几张。你赶紧办正事,把东西送过去。”
夏继成站在走廊里,从窗口远远望着楼下的院子,刘警官拎着包裹和杨奎说了几句话,然后将包裹放到汽车后座,开车离开了警局。夏继成注意到刘警官穿的是便衣,他看了眼手表,离开了窗边。
刑二处依然一片闲适,只有赵志勇在来回忙碌着收拾顾耀东的桌子。顾耀东以为要卷铺盖走人那天,把所有私人物品收在了一个纸箱子里。赵志勇还原的时候,不小心把那本《鸾凤禧》掉在了地上,里面掉出来一个小纸袋。
肖大头:“赵志勇,二处还有比你更会见风使舵的人吗?”
赵志勇一边捡起书放到桌上,一边赔着笑:“耀东毕竟也是二处的人,咱们也得表示起码的尊重,对不对?”他光顾着和肖大头说话,扔地上的废纸时,顺手把小纸袋也扔进了垃圾桶。
顾耀东回刑二处的时候,看见孔科长和杨奎在刑一处门口说话。
“杨队长,你们送回来的户籍底卡怎么少了五张?”
“扔了。”
“扔了!这是户籍科的东西,你们用完怎么能给扔了呢?”
“去取的时候弄脏了。叫人重新做几张新的吧。”
“可你起码得告诉我扔的是哪些啊,不然我还得一个一个查。”
杨奎说得满不在乎:“哎哟,抱歉啊,没注意看。”
这时,几名警员匆匆跑出刑一处,一名警员对杨奎说:“杨队长!车等在外面了!”杨奎没工夫再搭理孔科长,被警员们簇拥着离开了。
孔科长气得脸都白了:“什么人哪!有借无还!”他愤怒地离开了,顾耀东正要追上去,赵志勇从刑二处跑出来,兴冲冲地把他拉进去:“快来看看!”
顾耀东被赵志勇拉到办公桌前,只见桌子擦得亮堂堂,自己的东西摆得整整齐齐。刚要转身说“谢谢”,赵志勇猛地端出一小盆仙人球,扎得顾耀东差点叫出来。
“男人之间送花太肉麻,就送你一颗仙人球。恭喜你啊,耀东。”赵志勇郑重其事地把仙人球摆到顾耀东桌上,一脸讨喜地朝他笑了笑。
顾耀东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新来的”变成了“耀东”,好像一夜之间二处就对他有了情分,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肖大头发现茶杯空了,下意识地敲了敲杯盖:“顾耀东?”
“到!”
肖大头想了想,起身自己去倒开水:“没事,我自己去吧。”
顾耀东更加不适应了。
小喇叭小声对于胖子说:“连肖大头都不使唤他了,这回是真的咸鱼翻身喽!”说着,他起身去倒茶,发现热水瓶被肖大头倒空了,只得嘀嘀咕咕地拎着热水瓶出去打水。刚到门口,他就好像看见了什么惊人的东西。“快快!赶紧过来看!千年难遇!”
肖大头和于胖子赶紧凑过去,顾耀东也被赵志勇拉了过去。四人凑在门边往走廊张望,只见李队长和一个穿着旗袍的年轻女孩站在远处说话。那女孩看着约莫二十三四岁,披着一头精心卷过的长发,但没有一丁点俗气。
小喇叭:“这样貌,这身材,我说千年难遇不过分吧?”
肖大头和于胖子一起“嗯”了一声。赵志勇没说话,他已经完全看呆了。顾耀东也没说话,因为他不明白到底要看什么。
小喇叭:“有人认识吗?”
肖大头、于胖子和赵志勇一起摇头。
小喇叭:“顾耀东,你见过吗?”
顾耀东很笃定:“没有。”
不一会儿,李队长带着年轻女孩进了刑二处。他扫了一圈,顾耀东已经摆弄那盆仙人球了。
李队长:“顾耀东。有人找你。”
“谁?”
“这位小姐。”
众人茫然地看向顾耀东,但是顾耀东比他们更茫然。
年轻女孩:“顾警官,方便出来说几句话吗?”
顾耀东稀里糊涂地跟着对方去了走廊一处无人的角落,女孩停下脚步,他也赶紧停下。
年轻女孩:“听说那名记者把我的照片底片交给你了,能还给我吗?”
顾耀东:“我不认识你啊。”
对方显然怔了一下:“我们前两天刚见过。”
顾耀东很认真地想了半天:“没有,没见过。”
“你来我家登记户口,遇到记者。我叫丁放。”丁放说得很无奈。
顾耀东实在不能把眼前这个女孩和那个窝在书堆里不修边幅的女作家联系起来,扑哧笑出声:“怎么可能,那个丁小姐明明邋里邋遢……”话说一半,他终于认了出来,不敢再吭声。
丁放没好气地说:“现在能把底片还给我了吧?”
顾耀东领着丁放去了自己办公桌,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那本《鸾凤禧》也翻了又翻,但并没有底片。
二处警员聚在周围窃窃私语。
小喇叭:“这小子行啊,刚立功就有红颜找上门来了。”
李队长专心织毛衣:“那姑娘就是上次被记者骚扰的那个。”
大家恍然大悟。
赵志勇不由得感叹:“英雄救美,看来还是值得的。”
顾耀东还是没找到底片。
丁放:“你肯定没记错?”
“肯定没记错。”
丁放看着他翻箱倒柜,眼神越来越怀疑。
顾耀东忽然想起什么:“赵警官,你刚才收桌子看见一个小纸袋吗?”
赵志勇痴痴地望着丁放,全然听不见他说话,直到肖大头踢了他一脚才回过神来。
顾耀东拿起那本《鸾凤禧》:“看见一个小纸袋了吗?我就放在这本书里的。”
“没有啊。”
“奇怪,我明明夹在书里了。”
“清洁工刚才来过,会不会是……”
顾耀东拿着小说就跑了出去。
来到警局后院几个大垃圾桶前,顾耀东把制服和书放在一旁,挽起衬衣袖子,伸手到垃圾筒里翻找。丁放站在旁边默默看着,从办公室到现在,她越来越怀疑这是演的一场戏。
“顾警官,你知道那些底片值多少钱吧?”
顾耀东似懂非懂地看了她一眼,继续翻找。
“我实在不相信这么重要的东西会被人扔进垃圾堆。要是你已经卖给别人,不如直接告诉我,省得演戏浪费大家时间!”
“找到了!”顾耀东花着脸从垃圾堆里捡出了那个小纸袋,递给丁放:“不好意思,味道不太好闻。”
“谢谢。”丁放依然是一脸冷冷的样子,接过底片转身就走。
“等等。”顾耀东把放在制服上的《鸾凤禧》递给她:“这本小说好像是你的?”
丁放一脸“我明白了”的样子,从坤包里拿出一支笔:“直说就好了,何必拐弯抹角。”
“什么?”
丁放看他一脸木讷,径直拿过他手里的书,在小说扉页写下“东篱君”三个字,还给他。“我从来不答应任何人的签名要求,今天破例一次,算是感谢。不过下不为例,这也不代表我就愿意跟你继续有来往。”
“哦。”表示他听见了,“为什么要签名?”
丁放的手定在空中,半天没反应过来:“你那天替我解围,又一直留着底片,不是为了要东篱君的签名?”
“东篱君是谁?”
“你没听说过东篱君?”
摇头。
“也没看过她的书?”
“就是这本吗?讲的什么?”顾耀东看了看手里的小说,上面写着“东篱君著”。
丁放没好气:“灯红酒绿,男男女女!”
顾耀东笑呵呵地把书还给她,老实得让人下不了台:“我不感兴趣。”
丁放接过书,只觉得自己在这个小警察面前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简直要低到尘埃里。
“丁小姐,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回去做事了。你认识出去的路吗?”
“当然认识。”丁放转身就走。
“反了!”
于是丁放乖乖掉了个方向,“从容”地离开了。她默默在心底发誓,除非被枪抵着头,否则绝不再踏进警局半步!绝不再见这个小警察!最好老死不相往来……想到这里,她不禁又回头望了一眼顾耀东,只见他正在整理被弄脏的衬衣,拍拍打打也无济于事,衬衣上的污渍显然是清除不掉了。
顾耀东舍不得把制服套在脏兮兮的衬衣上,只好拿在手里。这时他无意中看见垃圾堆里有几张卡片。捡起来一看,是五张沾满油漆的户籍底卡。他忽然想起了孔科长和杨奎的那番对话,有些高兴,也许自己能帮上忙了。
一辆车停在警局院子里,刘警官从车上下来。夏继成拿着一包烟假装偶然经过,一边走一边在兜里摸着什么。
刘警官敬礼:“夏处长。”
夏继成:“嗯。哎?你有火吗?”
“有。”刘警官赶紧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火柴,不小心掉了一张纸票出来。夏继成捡起来一看,是一张丽园跑狗场的票。刘警官顿时紧张起来。刚刚去大昌客栈送完日用品,他见跑狗场就在附近,便一时手痒去赌了两把,没想到会这么倒霉被夏继成撞见。
夏继成若有所思:“你不知道警员禁止赌博吗?”
“这……这是刚刚帮别人买的……”
“上班时间,私自外出帮别人买狗票?”
“不不不!我是到丽园附近执行任务,顺便买的!”
夏继成瞟了眼车后座,那个包裹没有了。“撒谎。”
刘警官:“是真的!我到丽园对面送东西,送完就顺便买了一张,真的不是专门去的!”
“有人可以证明吗?”
“这……这是杨队长给我一个人安排的任务,只有他能证明。可是……夏处长,这件事……您能不能别告诉杨队长?”
夏继成沉吟片刻,故作严厉:“狗票没收,下不为例。”
刘警官感激涕零,冲着夏继成的背影鞠躬:“谢谢,谢谢!”
夏继成一边走,一边摩挲着手里的狗票,思忖着什么。忽然一个人影从走廊拐角处冒出来撞到他怀里,是顾耀东。
夏继成被臭得连退三步,捏着鼻子打量他:“你几天没洗澡了?”
“对不起!我马上去清洗!”
夏继成瞥了一眼那几张一看就是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户籍卡:“你很闲吗?怎么还捡垃圾回来?”
“是一处借走的户籍卡,孔科长好像在找这个。”
夏继成一听,不动声色地拿过来看了一眼,上面的油漆很显眼:“这就是你筛查出来的那些户籍卡?”
“是。不过这些只是其中五张。”
“怎么扔垃圾堆了?”
“听杨队长说是去取的时候弄脏了,清理不掉。处长,这像蹭了油漆吧?”
夏继成看了他片刻:“没亲眼看见就别瞎猜。赶紧给孔科长送过去。”
“知道了。”顾耀东转身要走,夏继成又叫住他:“顾耀东。”
“嗯?”
“送完东西回二处。以后跟着我执行任务。”
立正,敬礼,习惯性地做完这两个动作后,顾耀东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已经笑得咧到了耳根上:“是!”
夏继成转身离开,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一个小时以后,夏继成已经和沈青禾坐在了垂柳依依的湖边长凳上。
沈青禾:“已经查清楚了,丽园跑狗场对面,有一家大昌客栈,最近几天确实在刷油漆。”
夏继成:“那就没错了。杨奎曾经把户籍底卡带给叛徒指认,带回来的时候卡上蹭了油漆。应该就是这家客栈了。”
“地方确定了就好办。老董已经拿到了有叛变嫌疑的人员照片,一共三个人。我马上通知行动队的同志去甄别。”
“客栈里应该有便衣,小心一点。”
“知道了,行动由他们执行。事情办妥了我就离开。”沈青禾看起来心情不错,“还以为得等几天,没想到这么快。你怎么找到油漆这个线索的?”
“是顾耀东碰巧提醒了我。”
沈青禾有些意外,转而不屑:“小人,就算是,那他也是无心的!”
大昌客栈门口是一条不算很繁华的马路。一名警委行动队队员从客栈出来,朝马路对面的茶楼走去。此时沈青禾和另两名队员已经等在包间里。这天天气很清爽,沈青禾穿着旗袍,外面还套了一件小开衫。桌上放着泡好的茶,还有两件油漆工的衣服。
很快那名队员就到了。他匆匆进来,反锁了门,然后快速汇报刚刚侦察到的情况。
“已经确认了。他们藏在客栈的人叫石立由,叛变之前是情报组的发报员。”
沈青禾拿出三张照片,拎出其中石立由的照片:“是这个人吗?”
对方看了片刻:“对,就是他。”
沈青禾在烟灰缸里烧掉三张照片。另外两名队员迅速套上油漆工的衣服。
一名队员问道:“哪个房间?”
“三楼靠走廊最里面的14号房,对面房间里是两名便衣。行动的时候得先把他们支出去。”
“知道了。”
沈青禾:“我在一楼,如果有意外情况,马上通知你们。”
现在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客栈一楼大堂里坐了不少食客。沈青禾坐在一个方便观察情况的位置,悠闲地吃着荠菜馄饨。客栈里依然有很浓的油漆味,楼梯口还立着“油漆未干”的牌子。她已经提前打听过,那两名油漆工今天休假。所以他们的同志会告诉客栈老板,漆匠铺想趁这几日天气晴好尽早完工,增派了他们二人来加班加点干活。
两名地下党乔装的油漆工已经到了石立由房间门口,他们先敲开了对门便衣所在的房间。
“先生,打扰了,我们来给窗户补刷油漆。”
屋里一共两名便衣,一人半躺在床上看杂志,开门的便衣上下打量着他们:“这会儿?”
“很快就完工,味道重,怕熏着您,要不您上外面透透气?”
那名便衣转头问同伴:“下去抽根烟吧?”
另一个人懒洋洋地放下杂志,从床上起来:“动作快点!”
两名便衣离开了房间。确认对方已经下楼后,二人迅速反锁房门,从油漆桶底部抽出枪支和绳索。
沈青禾吃着馄饨,看着两名便衣警察出了客栈。街上很安静,两人在客栈外抽着烟,一切都很顺利。然而就在一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在门口停下,杨奎下了车。
两名便衣看见他,赶紧扔掉烟头。
杨奎走过来,不满地压低声音:“不是交代了至少留一个人守着吗?怎么都出来了?”
“屋里有工人刷漆,我们就下来抽根烟。”
杨奎狐疑地望向楼上,示意二人跟他进去。经过一楼大堂时,他扫了一眼,食客们聊天的、吃饭的,热闹而随意,并没有谁在意他。
三楼倒是安静。两名“油漆工”轻声开门,站到石立由房间门口。其中一人将枪藏在身后,示意另一人敲门。
杨奎带着人匆匆上楼,越走越快,两名便衣一路小跑跟着。前面右转就快到了。杨奎暗暗抽出了手枪,猛地一转弯,只是一条安静的走廊,走廊尽头放着一个“油漆未干”的牌子,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杨奎去了石立由的房间,一切正常。他又敲响了对门的房间。很快,一名“油漆工”开了门,屋里还有一名“油漆工”正在刷窗框,除此以外没有其他人,也不见任何异常。
“先生,这么快就回来啦?我们才刚刷了一小半。”
杨奎晃了晃证件:“警察。身份证带了吗?”
两名“油漆工”应声递上证件。一个“张明文”,一个“张明武”,职业一栏都写着“油漆工”。
杨奎打量他们:“张明文,张明武,哥俩?”
“啊。”
“文武双全哪。”杨奎又盯着二人看了几眼,这才把证件还了过去,“动作快点,刷完了赶紧走。”
油漆味道很刺鼻,杨奎捂住鼻子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