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骅幼慈放下了电话，便一脸兴奋的向众人道：“是婷婷的电话。她说她的毕业作品《西藏之魂》刚刚在大学生电影节上获奖了。得了最佳纪录片和最佳导演两项大奖呢！”众人皆笑着点头直道“恭喜”，却听祝容芳道：“婷婷这回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导演系研究生刚毕业，就捧了这么大的两个奖项，真的是前途不可限量啊！”倪奕鹤亦笑道：“是啊。有上师三宝的加持，清净圆满的发心，又能圆融‘佛法智慧’，精通‘武功秘籍’，谁都能成为‘大师’！骅老师这句‘名人名言’又一次得到了印证！”众人笑着频频点头，素娥见话题被岔开了，一面给众人杯子里添茶，一面又给郭迟易递了个眼色。却听郭迟易又向骅幼慈笑道：“哦，对了，你和老冯什么时候去台湾？”骅幼慈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笑道：“下个礼拜二走。去五天。”郭迟易笑道：“这回至尊法王亲传‘轮胜乐’，大陆在家弟子只有两个名额，毫无悬念的选了你俩。我们也心服口服啊！”却听素娥道：“你不服又怎么样？这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想跑也跑不掉。奕鹤，你说是吧？”
倪奕鹤自然听得出她那弦外之音，却只得笑道：“是。所以，不该是你的，强求也强求不来。还是一切随缘吧。”一句未了，却见素娥瞪大了两只眼睛往他脸上直瞅。骅幼慈便向众人笑道：“行了。我也该回家陪儿子去了。今儿周末，好容易得个空，就不和你们几位大侠在这儿瞎叨叨了，我先走了！”说着，便要起身，却被素娥拽住了胳膊道：“别别，待会我们还要一起吃饭呢。你走了这饭还怎么吃啊？”骅幼慈笑道：“奇怪，我走了怎么就不能吃了呢？我都一个多星期没好好陪陪儿子了，下个礼拜又要出差。素娥姐姐，您就放我家去吧！行不？”倪奕鹤见素娥仍不死心想说些什么，便插话道：“唉，素娥，你就让她赶快回去吧。陪儿子要紧。”素娥见实在拦不住，便只得作罢。骅幼慈便起身笑道：“谢了啊！我走了也别扰了素娥的雅兴，你们几个好好陪着她吃饭去。”一面说着一面便朝门边退去，却听郭迟易道：“要不让奕鹤开车送你回去吧？”骅幼慈忙道：“不用，今儿我自己开车来的。你们聊，我先走了。拜。”说着，便退出房间关上门离开了。
众人见她走了，皆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又互相对望了几眼，便不由得“噗嗤”几声笑了出来。却见倪奕鹤一面摇头一面笑道：“你们说说，今儿是谁出的这馊主意？还把我也给哄了来，早知道是这样，我也不来的。”却听祝容芳笑道：“你说还能有谁？这些年谁最积极？”倪奕鹤便朝素娥笑着摇头道：“我就知道是你。我说你整天不操心自己，光来操心我做什么啊！怎么样？这回该死心了吧？”素娥却道：“你还说呢。我们这边扇着风，你可倒好，不说顺杆子爬上去，还帮着泼凉水。我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瞎操心了，是吧？”却听郭迟易笑道：“唉，你也别老怨奕鹤。咱们认识骅幼慈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就凭你打两下太极，耍几句嘴皮子，就能攻下她那山头？那你也把她想得太简单了！”却听素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把她想的简单，是我压根就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呀？”郭迟易一面笑着摇头一面起身道：“那你得去问当事人了。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要走了，待会儿还约了朋友。”素娥道：“唉！不是说一起吃饭吗？”祝容芳也起身笑道：“这主角都撤了，还吃什么饭啊。我也要走了。”郭迟易道：“你开车了吗？要不要我送你一段？”祝容芳摇头道：“今儿没开车。我回梵悦会所，你顺路吗？”郭迟易道：“顺不顺路的有什么关系。走吧，我送你回去。”两人一面朝他二人挥手，一面退出房间离开了。
待他二人走了，却听倪奕鹤笑道：“怎么样？素娥姐姐，是要吃饭呢？还是咱们也撤了？”那素娥却瞅着他道：“倪大侠，这饭呢咱们待会儿再吃，趁现在没人，咱俩不如好好说道说道！”倪奕鹤听罢，只得无可奈何的摇头笑道：“素娥女侠，你到底要和我说道什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素娥道：“明白吗？现在全世界都不明白。别说是我。说说吧，你不说，下次我还来。”倪奕鹤实在被她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只得道：“你呀，不是说不要执着吗？我们都不执着了，你执着个什么劲儿啊？”素娥却道：“我执着什么啊？又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就是想搞搞明白。依尊上师不也教导我们，参究佛法得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吗？你们都是‘高人’，就让我这‘低人’也跟着觉悟觉悟。不可以吗？”倪奕鹤听她说得振振有辞，只得叹气点头道：“行行行，那你问。我答。可以吧？”素娥便道：“要说以前吧，因为陆涛，你俩忍痛割爱，不能在一起。为了信仰也好，为了修自己的心也罢，我也都能理解了。而且陆涛也的确值得骅幼慈那么对他。可是现在呢？若说还是为了修行，为了信仰，我却觉得怎么也说不通了。你们俩在一起跟信仰冲突吗？跟修行冲突吗？不但不冲突，我反而觉得会更好。却又扭捏了这么些年。你可别跟我说是因为她心里还放不下陆涛，所以才不能接受你。我想，陆涛临终前恐怕也想要把她托付给你还说不定呢，只是没机会表达。如果当初他临终时表达了这个意思，你们之间是不是就没有障碍了呢？”
倪奕鹤用一只手托着下巴，默默的听着她的话，待她说罢，方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唉……这跟陆涛没关系。”素娥立刻追问道：“那说来说去，还是跟修行有关系喽？”见他点了点头，便又道：“所以我就搞不懂了。是因为依尊上师有说以后要让她出家吗？”倪奕鹤摇摇头，道：“依尊上师说她的缘分都是在家的缘分，还是要以在家之身方便度化。”素娥便道：“那不就是喽。在家不能结婚吗？结婚就不能成就了吗？咱们修的无上瑜伽大法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可糊弄不了我了，我都懂。”倪奕鹤禁不住“噗嗤”一声笑，道：“没想糊弄你。你现在多厉害啊，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今儿把骅幼慈都问住了，谁还敢糊弄你啊！”素娥笑道：“可她也没回答我的问题啊。说明还是心里有鬼。那你说，到底是为什么？”倪奕鹤却望着她的眼睛忽然反问道：“那你说，我和她现在除了没有那张纸，没有法律上的婚姻关系，没有住在一起，没有肉体上的关系以外，我们在一起跟不在一起，又有什么区别呢？”素娥瞪大了眼睛望着他的脸笑道：“这还叫没区别啊？你刚说的这些不都是区别吗？这区别可大了！”倪奕鹤摇摇头笑道：“是啊，这世间上的夫妻，两个人之间也就只剩下这些‘关系’了，还能有点别的吗？”
素娥听罢他这句话，心下不觉一动，似有所悟，不由得低下头来沉思半晌，方才叹了口气摇头笑道：“你们俩这境界果然是‘高’啊，我想我大概能明白个两三分了。可是……”倪奕鹤笑道：“又可是什么？”只见素娥认真的道：“骅幼慈那边我觉得还说得过去，毕竟也有孩子，也有家庭，可你呢？你这孑然一身的，连个后代都没有，你就不想要个小孩，传续你们倪家的香火啊？你父母那边你说得过去吗？而且我也不相信，这辈子你还会爱上别的女人。那既然如此，你俩在一起不也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儿吗？这样一来，修佛、尽孝两不耽误，世与出世间的圆满悉皆获得。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儿吗？难道她也不为你考虑考虑？”倪奕鹤笑道：“用她的话说，除非你能生个‘活佛’，不然制造那么多轮回干嘛？有个‘航航’，也就足够了。姓不姓‘倪’，是不是我的血脉，又有什么关系呢？至于我爸妈那边，他们早就不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了。你别说修佛和尽孝两不耽误，这出世间法和世间法想要两全，有时候就是自己给自己找借口，就是她说的‘掩耳盗铃’罢了！况且……”素娥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立刻追问道：“况且什么？你今天索性也别藏着掖着了，我知道你俩都是明白人，就当给我解‘心结’了，行不？”
倪奕鹤心想今儿若不给她彻底交代了，想必她也不依不饶，便索性道：“你还记得咱们一起去图书馆查资料的时候，在一本《苏州志》上看到的那段故事吗？”素娥道：“记得啊，你的那把‘清泉龙吟’不就是因为这个故事而来吗？”倪奕鹤道：“那你还记得这个故事里面的那对神仙伴侣叫什么名字吗？”素娥歪着头想了想，道：“男的好像叫‘杨敏’，号‘青莲居士’……”说到这儿，她不禁噗嗤一笑，继续道：“我记得本来你也给自己取了个号，也叫‘青莲居士’，后来看到这杨敏也叫这个号，就不让我们再叫了。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故事来了？”倪奕鹤笑道：“那你知道杨敏的夫人叫什么吗？”素娥摇头道：“这个书上好像也没说啊，只是说‘杨敏夫人’，谁知道她叫什么啊！”倪奕鹤道：“她叫‘连慧清’。号‘熙慈’。”素娥有些迷茫的点了点头，却仍是问道：“哦！那又怎么样？你怎么知道的呢？哪儿看到的？”倪奕鹤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五年前，骅幼慈、冯立程和祝容芳他们三个陪着依尊上师和陶仁清去苏州拜访‘弘济大师’。回来以后的第二天，骅幼慈抱着那把真正的‘清泉龙吟’来了我那儿。她告诉我，原来这弘济大师就住在翠仙山，而且住的就是当年这杨敏夫妻二人留下来的那间禅居。那把‘清泉龙吟’据说是他们翻修房子时，从墙壁的隔层里找出来的。后来，弘济大师就把这把琴送给了骅幼慈。她就带了回来，现在还在她家里藏着呢。”
素娥听得有些呆了，睁大了眼睛奇道：“居然还有这么神奇的事儿？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啊？以前怎么都没听你们说过？”倪奕鹤笑道：“又不是什么八卦新闻，不相关的人说它干嘛？”素娥道：“哦！原来我是不相关的人，所以不知道。那你呢？又和你什么相关？”倪奕鹤见她误会了，便笑道：“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你不相关……”素娥笑道：“哎哟，你就别解释了，我知道。哪儿就这么小心眼儿了？你接着说，这个故事，跟你和她有什么关系？”倪奕鹤道：“这杨敏和他的夫人当年同谱了一曲《冷翠仙》，这翠仙山和翠仙茶也因此而得名。可惜这琴谱却并没有流传下来。可是，那天，骅幼慈就坐在我的面前，用那把真正的‘清泉龙吟’，抚了一曲《冷翠仙》……”说到这儿，他便停了下来，定定的望着她，却见她不禁微蹙了眉头，却脱口道：“她怎么会弹……”说到这儿，却又忽然愣住了，只见她低头默默沉思了半晌，忽然猛的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望着他道：“难道她……那你……你们俩……”倪奕鹤望着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却见她一面摇头一面长长的叹道：“噢！我的天啦……这太不可思议了……”倪奕鹤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是啊，若不是自己亲身体验，谁又能相信呢？这些所谓‘前世的记忆’……”
素娥一面夸张的用手扶着额头，一面喃喃的道：“所以……所以你们现在……”倪奕鹤接话道：“所以，我们这一世‘再续仙缘’又能如何？以前该拥有的也都拥有了，该美满的也都美满了，怎么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相看白头，统统都有过了。可是又能怎么样呢？还不照样生死轮回吗？这辈子再这样继续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别说她早已不执着了，我也早就不想了。就是你们，还一直为我俩瞎操心，白忙活……说是在‘修佛’，到头来还是变成了生活的调剂和点缀，不也还是因为自己心里的‘贪嗔痴’不能调伏吗？到死的那天再来后悔，就晚喽……”素娥听罢他的一番话，不由得红着脸笑道：“倪老师，今天听君一席话，对我可真是犹如‘醍醐灌顶’，我现在彻底明白了！也学习了！向你和骅老师致敬！”说罢，竟真的抬起手来朝他敬了个礼，逗得倪奕鹤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半晌方道：“不过呢，你这么关心我，我心里还是很感动！多谢了！”说着，也双手抱拳，朝她一拱。两人便一齐哈哈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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