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蕙欣沿着锈迹斑斑的铁质楼梯走上天台,立在楼梯口,望向夕阳下坐在天台边缘叼着香烟,旁边放着几罐啤酒和一沓报纸的盛家乐。
这些日子,他大多数时间,就那么闲适的坐在天台上,认真的读着他特意让人帮忙买来的内地报纸与杂志,还有一些用她大学生名义,从图书馆借来的分析内地改开的经济学论文,有时还会用原子笔把某一段话特意抄录下来,专注的模样似乎比起与她同住,准备会考的Theresa更甚。
在他微微晃动的双脚下方,就是人潮汹涌,熙熙攘攘的庙街,向北再走出一段距离,则是大名鼎鼎,纸醉金迷的钵兰街。
他就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报纸,仿佛与脚下的街道,身处两个世界。
哪怕今天是他生日,也是他金盆退手,退出江湖的大日子,他也依然在重复之前那些天的生活。
游蕙欣放轻脚步慢慢走过来,小心翼翼的学盛家乐的动作,坐到天台边缘,随后把手里的一封信件递给对方:
“萍姐说,有你的一封信,从内地来。”
盛家乐难得露出惊喜的表情,接过来拆开,里面是他等待了半个多月的回乡证,朱红色外皮上印着港澳同胞回乡证字样,翻开之后,第一页是注意事项和他的身份资料,上面粘贴着他的照片,照片一角还印着深市出入境管理处的钢印。
“谢谢。”盛家乐朝游蕙欣扬了一下手里的回乡证:“我想过它一定会来,但是没想到,它会来的这么快,这应该算是我今天最好的生日礼物。”
游蕙欣迎着黄昏的晚风,轻轻晃动了一下飘散的长发:“为什么要去内地呢?南湾不是更适合做生意?我听南湾的新闻上讲,内地很穷,人民都在翘首望东南,等待王师北上,南湾也在很努力发展……”
“有机会你一定要劝劝他们,请继续努力,再多加把劲,这样说不定我回乡证以后不止能去深市,去南湾都不需要再另外办证。”盛家乐小心的收起那本回乡证,对游蕙欣笑着说道:
“翘首望东南,王师北上……难怪南湾很少拍出经典喜剧,原来真正的经典都是在新闻里,看新闻大家都已经足够开心,何必再浪费金钱呢?”
“你几时动身去内地?”游蕙欣也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可笑,换了个话题问道。
盛家乐取出香烟点燃:“今晚过生日,金盆洗手,明天收拾行囊,后日动身去深市转一转,打个前站,看看能不能买一套房,然后把我老妈接过去。”
“可是你都没有钱呀?买房很廉价吗?”游蕙欣对盛家乐问道:“那些钱不是给了你手下的女人,就是给了Theresa……”
“我老妈三代家业,你真以为她整日哭穷就没有钱啊,我已经悄悄计算过好多次,我外婆做寮妇,留下来深水埗两套房,虽然都是天台单位,但是每月租金也有一些,她自己开授舞学校,赚了十几万,用这笔钱买下了庙街如今的住处和湾仔的一套房,我十三岁出来混以后,就开始每月同我要家用,少则几百,多则数千,抛开房产,她手里零零散散加在一起,存款三五十万应该有的,不留给我发展事业,难道她有私生子,或者包养了姑爷仔呀?”盛家乐笑着说道:“这里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那些有钱人已经尽可能把登车的台阶拆卸掉,要想再登车,需要耗费比那些人数倍乃至数十倍的精力与心力,但是深市不同,更轻松一些,机会多一些,车位多一些……”
游蕙欣抿抿嘴唇:“有时我会忍不住怀疑,你真的只是個马夫,你说的话我好些都似懂非懂,而且你十三岁就失学,居然能熟练看大学的英文论文,你自己不觉得奇怪吗?一些专业英文词汇我阅读起来都会觉得很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