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医师才长长叹了口气,神情带着一丝哀伤。
六出心里的奇怪变得浓重,他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但却不知为何忍不住问了句。
“医师是有什么心事吗?”
医师看着他欲言又止,良久才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我就当一回失信之人,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了还见不到所救之人吧。”
六出心里咯噔一声,手脚微微有些颤抖,却还是稳住心神等医师把话说清楚。
“你可知道这酒名叫什么?”
“澡雪,结夏同我说过。”
“确实是澡雪,但这澡雪却不是药酒,这是云娘子去求来的,说是可以救你,小老儿当时不大相信,小老儿都没办法医治的伤,这城里哪里还有人能医得了?”
医师确实有这个自信,他若在京都称医术第二,绝无人敢称第一。
六出愣愣地听着医师继续往下说。
“但云娘子求小老儿帮忙,小老儿也不能袖手旁观,本着试一试也不亏的想法,我便应下了她的请求。
哪知道你喝了一天后人还真的好了许多,小老儿几次同你诊脉,发觉你甚至比从前身子更好,心里觉得奇怪,便想找云娘子问个清楚。
却不曾想撞见云娘子往澡雪中滴入眉心血,而且那熟悉的手法,应当是滴过许多次。”
医师说了一长串话,又是长叹一声,“云娘子见被小老儿撞见,又见小老儿有向你透漏的打算,便苦苦哀求小老儿无论如何要等到七日后。
小老儿是个心软的,经不住她那般哀求,就答应了,可越往后云娘子的状态就越不对劲,明明人看着还是好好的,可脸色和唇色却和将死之人无异。”
“结夏在哪里?”
六出终于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再愚钝也该知道,那一杯杯澡雪便是云结夏的生机,她将自己的生机都渡给了自己。
“在后头小院中,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就把自己锁在了里头。”医师话才说完,就见六出如风般冲了出去。
医师再叹了口气,“明明彼此有心,何苦来哉?”
六出最后也没能见到云结夏,因为他进不去那扇门。
只是一道门,就仿佛两个世界一般。
六出在门外喊结夏的名字,结夏则坐在紧闭的门前默念叶寒酥的名字。
“她都要死了,为什么不肯见你最后一面?”花狸忍不住了,它突然觉得这个故事有些悲伤,不好。
陆五郎淡淡一笑,听苏兮说道:“将自己的眉心血混入澡雪中,便是将自己的生机一点点抽离,这过程约莫七日,越往后人便越是憔悴,最后一日更是白发鸡皮,尽显老态龙钟之色,她其实不是不想见你,只是不能见你,她想让你记住的是最美的自己。”
苏兮的话让这个故事更加悲伤,整个酒肆里前来听故事的大小妖都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它们的眼神中甚至有怜悯。
“我后来想想,也许她这样做是对的,我确实只记住了最好的她。”陆五郎眉头微微有些纠结,看不出那是想释然而未释然,还是留执念而成执念。
大历八年的元日过得有些与众不同,当陆五郎从妖集离开的时候,无数小妖跟在后面送他出去。
苏兮站在酒肆前看着,听温言在身后嘀咕,“从前敬而远之,如今因这一个故事倒是热络起来。”
“因为故事动人心啊,云结夏这样的女郎,谁人不想遇见。”
“是这样吗?”温言蹙眉苦思。
“我说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