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购站到年底才会来收购分派猪,他们现在养完全来得及,这也就意味着当下他们可以完完整整地分到五头大肥猪。
这天祥福村就像过年一样热闹,村里的杀猪匠将刀磨得蹭亮,白刀子一进,带出猪血狂飙,早有村民准备好大盆,将所有的猪血接了个严严实实,这些猪血加了酸菜煮汤就是一道硬菜,好多人就好这一口。
众人像看大戏似地轰然叫好。
“好,这血太好了,煮汤肯定好吃的不得了。”
大家想着分到肉后大吃大喝的场景不禁口水直流。
最后五头猪去毛,在去掉实在不能要的部分后,共得一千三百多斤肉,村里两千左右的人,每个人差不多都可以分到近八两,过年那会儿他们都只能分到差不多二两呢。
就在众人都乐呵呵的时候,宋德令站了出来,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大家都知道我们现在就能吃上肉到底是谁的功劳,我提议,额外给宝珠分五十斤肉,现在举手表决。”
宋宝珠被王桂芳牵着站在人群里,时间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夜里。
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众人,也想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想法。
祥福村的村民听了,先是互相望了望,虽然心痛,但大部分人还是讲道理知道轻重的,要是没有宋宝珠,他们吃个屁的肉啊。别说五十斤,就是一百斤也是该分的。
大概有八成的人举起了手,宋宝珠歪了歪头,将那些没举手的人记下了。
“人数超过一半,好,按我说的办。”,宋德令抽了一口烟,挥了挥手让大家开始分肉。
村里的杀猪匠姓周,长得一脸凶相,众人吵吵闹闹指着杀猪匠说自家要这块,要那块,他直接吼一嗓子:“吵啥,先给宝珠分!”
明明凶得要死的他,看向宋宝珠的时候又迅速换了个脸色。杀猪匠这时候可吃香,特别是年底的时候,村村都需要杀猪,所以他家里并不像其他人那么缺肉吃,一脸横肉的他这会儿却对宋宝珠挤出一个笑容:“宝珠,你是喜欢瘦肉还是肥肉?”
时下大家都喜欢肥肉,因为肥肉油多,解馋。
但宋宝珠却喜欢吃瘦肉,当她说出要瘦肉的时候,钱小娥挺着肚子在后面一脸焦急:怎么选瘦肉呢,肥肉可比瘦肉划算多了,在不济也应该选肥瘦相间的部分。她心里有些埋怨王桂芳,宋宝珠不会选,咋婆婆站在旁边也不知道给小姑子通个气。五十斤的肉呢,要是换成肥瘦相间的,既有肉吃又有了油,节约一点儿就算顿顿吃也能吃到过年,她喝鱼汤也有油煎了。
不过之前的教训还在,她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
那边周杀猪匠听了,乐呵呵地下刀,给宋宝珠分了一块最好最嫩,全是肉的部分,一称,不多不少正好五十斤。
在众人的艳羡中,宋德柱咧着嘴接过这一扇肉:太好了,以后就算宝珠天天想吃肉也够了。
大家分了肉,各自欢欢喜喜的提着肉回家。
黄玉梅因为是喂猪小分队的,队上奖励她们喂猪喂得好,给她们各自多分了一根骨头。
几个孩子像小狗一样,眼睛盯着肉,跟在她后面转。
黄玉梅高兴不已,大声道:“去去去,别围着我转,去捡柴,今天让你们吃个够。”
孩子们欢呼一声,忙不迭跑开。
她婆婆跟在后面见她一下切了近三斤的肉,心疼得直哆嗦:“你少切点儿,不过日子了?”
这老太太挺刻薄的,黄玉梅刚嫁进来的时候可吃了她不少苦头,听到这话,黄玉梅倒没什么反应,反正她都习惯了。
孩子们把柴拿了进来,她婆婆帮着烧火,黄玉梅开始洗肉切肉。老太太盯了一会儿,忽然道:“你今天为啥要举手?”
黄玉梅疑惑地嗯一声,反应过来她婆婆应该是在问为什么要同意给宋宝珠多分五十斤肉。
“那些猪是吃了宝珠养的虫子才长这么大,她多分点儿肉不是应该的?”,要她说这都分少了,要不是现在奉行集体主义,大家伙干啥都要在一块儿。换作以前没有公社的时候,宋宝珠有这一手,她们家这是妥妥要大发特发,想吃什么没有,还轮得着队上这些人举手表决同不同意?
但显然她婆婆并不这么想。
“啥养不养的,现在都是集体的,宋宝珠那丫头养的那些虫子一样是队上的,都是队上的东西,凭啥要给她多分,这是在搞个人主义。”
老太太急了,如果没有给宋宝珠多分肉,那她们家就能多分一二两,家里是有了肉吃,可她嫁出去的女儿可还馋着呢,把那二两肉给她姑娘补补身体也是好的。
奈何村里人都是冤大头,竟然还有那么多人同意了。
黄玉梅一听,立刻沉了脸色,她砰一声将菜刀放到菜板上,对她婆婆道:“这话我听听也就算了,您要是出去乱说,看桂芳不把你撕烂,您自己惹的祸,到时候我和大柱可不会管。”
想到王桂芳的泼辣,和宋家那几兄弟个个都人高马大的样子,她婆婆到底闭了嘴。
但显然和黄玉梅婆婆一样想法的人并不止她一个。
“呸,白白少了五十斤肉,我看那宋德令就是以权谋私,光明正大拿集体的东西补贴送老二家。”
当然这样的议论很少,淹没在了祥福村一片欢腾的气氛中。
那边宋家五兄弟欢天喜地的抬着五十斤多斤猪肉回了家。
他们家有八个能挣工分的劳力,但钱小娥嫁进来这大半年几乎没怎么下过地,按工分算的话,其他人至少可以分到八两近一斤,只有她分了还不到一两,一家子加起来分了近六斤的肉。
为了让大家过足瘾,王桂芳决定把自家分的这六斤肉全做了,又把送老太太宋老爷子还有老大老二两家也叫了过来,大家热热闹闹在一起吃顿饭。
郑英来了,看着挂在厨房里的五十斤肉双眼放光,“弟妹,以前是我错了,看来不是所有的丫头都不中用。”
马香兰撇撇嘴:“既然你知道,那以后还不对红花她们好一点儿?”,虽然她不像王桂芳一样把个闺女当个金疙瘩似得捧着,但至少能让红芽和志和一样吃饱穿暖。
哪像郑英,对待宋红花和宋红草比那地主对待奴隶还不如,不给吃喝还要两个闺女天天没日没夜的干活。现在两个丫头又干又瘦,宋红花都是大姑娘了,比她们家红芽还矮,可怜见的,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到这样的妈。
郑英却不以为意:“我咋了?我还不是把她们拉扯到这么大了。那早年间,还有把丫头生下来就捂死的,我好歹让她们活下来了。吃得少又能干以后才好嫁人,不然谁家会娶又懒又馋的姑娘。”
马香兰闻言气得半死。
“你这是说的什么狗屁话,红花她们难道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稍微提高一下声音,郑英却开始抹起了眼泪,活脱脱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马香兰顿时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难怪二嫂从分家以后能不和大嫂说话就不说,这人实在会恶心人。
看了一眼正在灶门口闷头烧火的红花两姐妹,她恨恨地转过身去,算了算了,郑英自己都不心疼自己的闺女,她一个婶子能怎么办?红草这丫头最近还阴沉沉的,看着怪吓人。
王桂芳早就知道郑英的想法是带进骨子里的,无论怎么说她都不会变了,索性懒得在多嘴,只拿了几个早上蒸好的玉米馍馍递给红花两姐妹:“先吃,吃点儿垫垫肚子。”
宋红花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接过,腼腆地对王桂芳道了谢:“谢谢二婶。”
宋红草低着头没说话,只把手里的柴握得死紧,宋红花给她递过去的玉米馍馍她倒是接了,三两口咽了吞进肚子里后飞快地看了王桂芳一眼。
外边宋宝珠正陪着宋老太太说话,她将之前买的那盒雪花膏拿出来给宋老太太:“奶奶,这个给您。”
宋老太太把她抱在膝盖上,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是啥,你自己吃。”,她还以为是吃的。
宋宝珠将雪花膏打开,抠出一点儿抹在宋老太太皲裂的寸口上:“这是抹在脸上手上的,奶奶,您抹了这个,冬天这些裂开的口子就不会疼啦。”
宋老太太被宋老爷子伤得那么深,她都能默默消化痛苦,人前从不流露出一丝软弱,宋宝珠软糯的声音和关心却让她在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奶奶岁数大了,用不上这些,给你妈留着。”
宋宝珠摸了摸宋老太太手里的茧子,两双手叠在一起,一双干枯皲裂,一双糯白娇嫩。宋老太太捏住小孙女的手,打心里希望长大以后的宋宝珠也能像现在这样被人宠着疼着,永远不要像她一样经历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
宋德柱和宋德财还有宋德强几兄弟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让宋志东去打了几两酒,边喝边聊天。
几兄弟中宋德财性子最沉闷,宋德强最活泛,他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提起了小时候:“那时候妈带着我们几个,日子难过啊,还记得有一次家里断了粮,还是妈一个人走了好几里山路去外婆家跪了半天求来了半口袋红薯。”
他说着,忍不住瞪了一眼宋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