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分半堂源自江南霹雳堂,更是在雷阵雨的协助下,与蜀中唐门联合,两厢火器弹药的联合各取所长,也让六分半堂在炸药上的水平甚至不逊色于本家,但运送炸药这事放在别人身上还有些可能,放在雷损身上是有些异常的。
他的密宗快慢九字诀法原本就是为了开拓雷门武学门类所创,比起火药之流他显然更仰仗于个人的实力。
听了时年掉头折返后汇报的分析,苏梦枕连夜通过密道赶来了六分半堂一趟。
“雷震雷如果知道你能这样把六分半堂当后花园溜达,一定不敢在此时离开京城。”时年开了个玩笑,看着夜行状态难得穿得轻便的苏梦枕。
“雷损也睡不安稳。”他没觉得此话有什么夸大。
天泉山距离六分半堂并不近,谁也不会想到眼皮子底下有人能干出这么离谱的事情。
镜子已经摸透了雷损手底下的仓库的位置,那批即将被运送出去的火药在什么位置,自然也很清楚,所以时年对要去的位置也算是熟门熟路。
两人的轻功都堪称登峰造极,更何况还是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只要绕开雷损和至今摸不清底细的狄飞惊,几乎可以说是在别人的地盘行动自如。
不过身处火药库,就算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敢点亮明火。
苏梦枕显然对此很有准备,他从悬在腰上的绒布袋里摸出了一枚夜明珠,借着微弱的光,他打开了一箱火药,伸手试了试成色。
“你来看。”
时年凑了过去后便皱起了眉头,“这批火药的质量不高,起码不是六分半堂的标准配置。”
“雷损不会给人留下话柄,说明这次行动是他的私人行动,”苏梦枕说道,“而以这火药的份量,倘若不是炸的地,而是炸的人,那就不太寻常了。”
“近来需要这样的规模来针对的,只有两个人——”
“关七和雷阵雨。”两人异口同声说出了这个答案。
雷损糊弄得过去关昭弟的质问,但他打的算盘却是要连着关七和雷阵雨一锅端了,若能让两人都在炸药的威力之下身亡最好,若侥幸得了活口,他恐怕不会放过补刀的机会。
以时年看来,这份补刀应该没那么直白。
说到底饭要一口一口吃,雷损要借着雷震雷不在京城干成这件大事,还来不及干脆利落地进行下一步行动,倘若雷震雷问起来,他是得退一步的,否则他的上位还背负着另一位六分半堂的中流砥柱的折损,后患无穷。
“雷阵雨被称为霹雳火,但他还有个名号,叫做杀头大将军,”苏梦枕沉吟了一番后开口道,“如果他重伤之下被官府截胡,雷震雷又不在京城,或许不会有好下场,起码刑部大牢是要走一趟的。”
“那么以你看来,是雷损这种凡事无不可为的小人好应付,还是雷震雷以及雷阵雨这种脾性的人好应付?”时年问道。
“没什么不可战胜的对手,但枭雄倘若死得不明不白,多少是个遗憾。”苏梦枕没继续说下去,但时年觉得他可能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雷损这样的人,让他万事顺遂迟早养虎为患。
果然他又继续说道,话音果决,“我会让上官中神半道拦截,同时也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迷天七圣盟的一个人。”
“上官悠云不是雷动天五雷天心掌的对手。”时年提醒道。
“所以上官中神的用处不在对雷动天造成什么损伤,而在牵制,五雷天心掌的雷極之力太过失控,纵然这些火药只是下等货色,也足够让雷动天担心自己被反伤。这个时候就是你接管运送队伍的时候。”
“随后迷天七圣盟的袭击中,我要你表现得足够亮眼,起码要能将全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混乱之中我会让人将火药里再削弱一层威力。你做得到吗?”
夜明珠的一层清辉将他的脸映照得也显得有些清减,但他的眼里是谁都不会忽视的认真,和乱局将其的定海中枢之态。
时年扬起了唇角,“我等的不就是此时吗?”
尚未到她跟雷损翻脸的时候,她会让雷损纵然在火药没起到应有的作用之后,也抓不到她的小辫子。
至于迷天七圣盟会来的人是谁,纵然苏梦枕不说,她也已经有了猜测。
巧得很,她也想跟那家伙重新比试一番。
不过在执行任务之前,她先去了一趟六分半堂的地牢。
仗着“等到六分半堂对迷天七圣盟有压倒优势的时候,迷天七圣盟的人还不就是我们六分半堂的人”这样的歪理,被时年逮回来的颜鹤发和朱小腰,也没受到什么恶劣的待遇,伙食更是算得上不错。
只是住在地牢里,环境多少是要稍微差一些,再加上或多或少的心理压力,让两人看上去都比之前要清瘦一些。
朱小腰对这个算计了她几次的漂亮姑娘确实佩服,但佩服是一回事,投降又是另一回事。
“是杀还是放总没个结果,这便是六分半堂的处事效率吗?”颜鹤发没听到脚步声,但时年被走道油灯投射拉长的影子,都落到他面前了,自然不可能当做没看到。
她身着藏青色披风,看起来像是要出门的模样,让他下意识警惕了起来。
“六分半堂不缺给阶下囚的饭食,没将大圣主和二圣主推出去祭旗,而是好好地养在地牢里,正好方便了日后不费兵刃接手迷天七圣盟的势力,何乐而不为。”
她的脸一半在烛光中一半在阴影里,看起来总有几分莫名的森寒之气。
明明这是一张纵然是在京城里,也难有人可堪相比的脸。
“迷天七圣盟从各地招揽为官府所通缉的人,但天子脚下,面具可以戴一时,武力值威慑和势力的盘根错节也只可以逞一时之威,大圣主受的是关七爷的恩惠,这才下不了决定,倘若他已无自保之力,您又何必固执己见呢?”
颜鹤发没有说话。
时年又继续说道,“自打大圣主落网之后,其实不消我多说您也明白,在迷天盟中到底是想取代你们二位的位置的人多,还是想要营救的人多,就算有人来救,谁又能保证你们还是原本的立场,甚至谁可以作保你们就是原本的人——”
她突然轻声笑了笑,“可以有一个假的二圣主挟持大圣主而去,自然也可以有一个假的大圣主被救出去,作为六分半堂的卧底。您活着的意义远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高。”
“大圣主不妨好好想想,到底是给您手底下的兄弟另谋一个前途,还是在地牢里不清不楚地丢掉了性命,甚至说不定还被人顶着假身份来了一出对迷天盟的算计。”
时年说完这话,也没管已经有三个月不知道外界情况的颜鹤发到底是什么心态,便转身离开了。
惊涛书生在走道的拐角听清了这段对话,然而上行出了地牢后,还来不及开口发问便感觉手里被人塞了一张纸条。
她就算没说,吴其荣都猜得出来无非是又是个只有他能办到的大事。
牵扯到的自然是地牢里的两个人。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对这两个人如此看重,但在打开纸条后看到的内容却让他瞳孔一缩。
“能做到吗?”她小声问道。
“你放心。”他已经休息了三个月了,就像时年也在等着此番证明自己的本事,他也是同样的,何况时年给他找的还是看起来颇有意思的差事。
“那我便放心出门了,当心狄飞惊。”
雷损没这么稳的心思,在关七和雷阵雨的约战中,更有炸药后手安排的情况下,还能稳坐高台。
自己坐在六分半堂中等待消息是能完全撇清他的干系不假,但原本就是仓促之下的安排,倘若错过了这个机会,下一次有这样铲除对手的好时机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起码在最核心的战斗上绝不容有失。
所以不管怎么说,为防各处布置中有一环出现缺漏,他一定会让狄飞惊这种面面俱到的谋算之才居中调度。
吴其荣浑水摸鱼的个性正好方便他在此时钻个空子。
时年和押送炸药的队伍会了合。
雷动天是雷损的心腹爱将,时年则算得上是雷损看好的新秀小将,雷动天对她的印象还不错,当然不是因为脸长得好看,再好看的在他的招式下也会死得很难看,他在意的是在临出发之前雷损找上他说的一番话。
“这次的队伍里,只有你是我绝对放心,也绝对信任的人,所以也只有你知道,这次运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雷动天要的就是这个不可取代的地位。
尤其是在他看到时年一无所觉地翻身上马后,将马驱策到了几个被用来打掩护的货箱的旁边的时候,他所认为的双方存在的信息差,也就自然让他颇为自得。
【这家伙和颜悦色起来怪恐怖的。】
“那你很快就会看到他对敌起来是什么更加恐怖的样子。”
雷损会将这个重任交给雷动天,正是因为他便是雷损和狄飞惊之下的第三人,而他不像狄飞惊靠的是智谋,靠的正是一身武力。
从六分半堂出发的队伍,要押送到京郊,这论理是个无人敢来触霉头的差事。
雷动天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但车队才出城不远,正经过一片竹林的时候,雷动天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只比他慢半拍勒住缰绳的时年也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竹林里突然起了风。
而被风吹动的竹林间,露出了一根根原本并不长在此地的湘妃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