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菜到底年轻,长得又有几分姿色,经不住老兵的引诱,终于决定招赘一个老兵进门,这个老兵原来在郭麻子的手下当连长,绰号叫做老油子,大家都是过来之人,进门没有什么讲究,老油子背来半袋子麦面,集市上割回来几斤猪肉,请来几个相好的老兵吃喝,夜间老油子就在白菜的茅屋里留宿。
萝卜和两个孩子只得从屋子里搬出来,住进一间存放杂物的茅屋。两个孩子早早睡了,他们吃粮不管事,见怪不怪,对待两个妈妈的行为有一种置若罔闻和麻木。可是萝卜却睡不着,她已经四十了,不再年轻,以前两个女人共同侍奉一个男人,无论是栽逑娃还是骡驹子,男人们都喜欢美貌、喜欢年轻,每天晚上炕上的风光几乎都让白菜独自享用,两个男人只是偶尔安慰一下萝卜。萝卜心如止水,激不起一点涟漪,她知道自己的斤两,已经过了争宠吃醋的年纪,只要有吃有喝,日子过得安稳就行。
可是今夜、此时此刻,白菜觅得新欢,把自己又奉献给了另外一个男人,听得见那边炕上两个人缠斗时发出的喘息,萝卜失落着,感觉空虚。她在思考,迟不如早,赶明日跟白菜把家分开,骡驹子积攒下几老瓮银元,最起码一人一半。白菜想从这幢院子内搬出去,跟自己的儿子另立炉灶,反正怎么活法也是活人,以后走一步看一步,这辈子好歹还有个儿子,也不枉活一世人。
想好了,也就睡得平稳。一觉醒来,看窗子上露出了鱼肚白,萝卜穿衣起来,院内静悄悄,一对“新人”还在酣睡。萝卜推开柴门,站在场院里,不知道哪里是归宿。猛然想到,八路军小分队已经从村口的烂窑内搬走,何不去那里看看,如果可以的话,暂且寄宿。
抬脚来到那一排烂窑前,站在一孔窑门前朝里边观看,看样子八路军小分队搬走不长时间,地上有一堆柴禾,锅灶、炕一应俱全,只要稍作收拾就可以居住,心里感觉踏实了一点。
猛然间,萝卜看见地上的那堆柴禾在动,顿觉毛骨悚然,她大叫一声,随即后退,不小心被门槛绊倒,抬起头的瞬间,一个男人站在他的面前。
那男人开口说话了:“老嫂子别怕,我是人,不是鬼”。
萝卜听见自己的血在汩汩回流,这个男人没有栽逑娃和骡驹子那样长得高大,却显得精明。一辈子经历过几次生离死别,萝卜也有点心灰意冷,她冷冷地看男人一眼,说:“这位壮士看着面生”。
邢小蛮被那些游兵散勇们抬着摔下山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中感觉睡在自己屋子的炕上,满盈伸出舌头舐舔着他的脸颊,那种惬意无以复加,他闭着眼睛伸出胳膊,搂住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受伤的麋鹿,那麋鹿双膝跪在邢小蛮的面前,眼神里饱含乞怜。也许麋鹿被野兽追赶得无路可逃,慌不择路,跳下山崖,摔伤了,无法站立。
仿佛他乡遇故知,邢小蛮心里潮上来一种暖暖的湿意,他看麋鹿已经奄奄一息,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悲。邢小蛮尝试着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好像什么地方骨头摔断了,疼得钻心。
记忆在慢慢地恢复,发生过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在脑海里重现。好像就在昨天,邢小蛮跟那些曾经的战友在一起喝酒,酒醉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不相信老兵们会对他下毒手,平日里大家无冤无仇。邢小蛮只是有些疑惑,他怎么会掉下山崖?
邢小蛮尝试着动了一下手脚,感觉中胳膊腿还能动弹,好像腰上的肋骨摔断了,站立不起。大凡武士都有一些自我救赎的手段,他平躺着,内心用力,慢慢地使肋骨复位。看那一群老鸹黑压压地飞来,邢小蛮感觉到了死亡即将来临时的恐惧,他摸摸腰间,从凤栖走得匆忙,竟然没带手枪。猛然间想起了半路上遇见何仙姑,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是鬼是仙,何仙姑预料到邢小蛮难逃一劫,规劝邢小蛮回家去跟妻子团聚。可是邢小蛮寻找郭麻子心切,硬是不肯回头,结果糊里糊涂失足摔下山崖。
老鸹飞来又飞走了,看那山沟里散落着累累白骨,虽然肚子饿急,但是邢小蛮还是不想伤害身边那条跟自己命运一样悲惨的麋鹿。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也不知过了几天,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只麋鹿终于头一歪,四肢勉强挣扎了几下,含恨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