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迎着朔风朝家走,走到家门口时遇见了你,当时我并不知道你的名字叫阎王,只知道那姓闫的老头无儿无女,你常到我家来蹭饭,妈妈看你可怜,常常给你半拉糜子馍一碗稀粥。你从不道谢,吃完饭就走,常见你蹲在村子里的老槐树下闭目养神,嘴唇蠕动着,说了些什么谁也无法听清。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我不喜欢那姓闫的老头破坏我家的和谐和温暖。我怀里揣着三两老酒,我喜欢看老爹喝着酒就着咸菜的那份惬意,妈妈高兴时也会用炒菜的饭勺倒一点麻油在炕洞口点燃一堆麻杆为老爹煎一颗鸡蛋,那时的我依偎在爹的膝盖上,老爹用筷子挑起一点鸡蛋喂进我的嘴里,我砸吧着嘴,浑身感到舒坦。
以后我吃遍全国的美食,却怎么也吃不出娘煎的鸡蛋那份醇香,门开了,我看见了爹的笑脸:“闫叔,快进来,大冷的天”!
屋子里燃着一根长长的艾蒿,艾蒿的苦香点燃了我对童年的依恋。那一晚爹跟闫爷爷对饮,我躲进被窝里神色黯然,他们说了一些远古年间的话题,说着说着爹高兴了,竟然跳下炕,亲自为闫爷爷煎了三颗鸡蛋……
第二天村子里传来了噩耗,闫爷爷昨夜被阎王请走了,爹带着我跟闫爷爷磕头,我看见闫爷爷平躺在一扇门板上,睡着了一般。
娘跟村里的几个婆姨为闫爷爷用萝卜白菜做了几碗祭饭,村长提来自家的一只大红公鸡拴在闫爷爷的灵堂前,村子里为几个打墓的每人记二十个工分补助一斤黑豆,闫爷爷下葬那天天飘着雪花,我看见爹挑着祭酒担子,撒下一路纸钱。
这件事不值得一提,灾荒年间死一个人跟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快过年了,娘打扫炕上的积尘,意外发现炕席底下有一只瓜皮帽,娘把瓜皮帽拿起来细看,感觉瓜皮帽是那样的熟悉,突然从帽子里掉下来一沓纸币,那纸币散落在地上,让正在挑水进屋的爹不胜惊奇,爹跟娘同时喊道:“闫叔,你的帽子怎么会丢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