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皇后容玉阶确是个颇有手段的女子,若不是她,先帝子嗣众多,算起来皇兄倒不是承传大统最适合的那一个。”南宫律言语随意,对谈起这有些犯忌讳的话题倒并不在意。
“且看皇兄念不念这份旧情了。”悠悠叹了一声,他对我笑笑,“总之,丫头你记着,那日竹林饮酒七叔说得可不是醉话,我总是帮你的。”
被他这么一提,想起那天他红着脸拍胸保证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南宫律也哈哈大笑,两根手指捏了捏我的脸,道:“笑了就好,总是苦着张脸,闹得人都不敢与你随意说话了。待一切尘埃落定,七叔还等着跟你把酒言欢。”
我抿嘴笑笑,答了声“好”。
又说了些别的,能感觉得到,南宫律在刻意逗我开心,那日在羽山亦房中被他撞见的尴尬仿佛是一丝错觉般,无声无息地升了空。我心里一时踏实了许多,这个人,无论是作为最初一见钟情的男子,还是温善慈和的长辈,都始终在我心里有着特别的位置,哪怕是站在不同的立场,也仍是不想失去他。
听他如此分析一遍,我心里也生出一丝侥幸,若真能依靠朝堂上的犄角之力将此事解决,不必害及他人……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心里念着要去将这事赶紧告诉羽山亦,我便再也坐不住,心不在焉地又说了几句。就要起身离开。
“洛儿……”
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忽听南宫律又叫了一声,便回过头来。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但屋里还未掌灯,我站在天光处便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欲言又止了一会,才道:“羽山公子虽是为你医眼。又教你占星,说起来也算你半个师长,但到底男女授受不亲,你们……”
心下了然,便匆匆弯了弯膝盖,道了一声:“洛儿省得。\\\\\\”
几乎是小跑着到了羽山亦门前,气还没喘平,先咚咚捶门。门打开,羽山亦嘴角斜着笑意。道:“什么事,看把你急地,来,进来再说。”
我用力点了点头,连簪子上的流苏都被晃得打在了脑门上。
待我讲完,羽山亦却没有如我般欣喜,他低头想了想,吐出一句:“你心软了。”
怔了怔,复笑道:“这样我们就不用去害别人了,我为我爹娘焦急担心的时候。总会想,如果有人替爹爹扛下这个罪名,那他的家人是不是也会如我这般夜不能寐……”我激动地说着,却被羽山亦挥手打断。
“阿洛,你跟你那王叔都委实太天真了些。”羽山亦摇摇头,用手指磕开一枚巴掌大的铜盒子,取出一撮烟丝,慢慢放入烟斗中。“皇后一党多数已入了大牢,你怎么就敢肯定她这个时候会选择勉力一争而不是韬光养晦呢?再者说,她这一派历来独大,于朝堂之上的影响力。连皇帝都得避其锋芒,相比而言,支持十二皇子的那一边所依仗地不过是皇帝的心意,真正说起来,其实远不及皇后党的树大根深,约莫这也是你爹选择他们结盟的一个主要原因。如今,这支庞大的势力出了这么大的漏子。你又怎么敢保证皇帝不想借此机会将其连根铲除?”
此时。屋子里已完全地暗了下来,羽山亦用火折子将蜡烛点上。豆大的烛火红影立时跳上我的脸庞,他将烟斗凑上那火苗,悠悠点着了,而我犹自有些回不过神来。
羽山亦说得句句在理,我一句也反驳不得,把全部的希望押在这个侥幸上头地确风险太大。我闭上眼睛,再睁开,心中意愿已是坚定。^^^^早就确定了的,确实不该在这个时候再左右摇摆。
只是——脑间倏然浮出南宫律清雅的面容,暗叹一声——抱歉,南宫律,不得不瞒着你了。在你心中的颜洛,怕是永远都是十四岁那年渭水河畔的天真烂漫,抑或竹林小酌时的调皮爽朗吧。那么你便永远都不要知道吧,有一天她也会无情地踩着别人的尸体走过去,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双手沾满鲜血。
别了羽山亦,去厨房端了特地炖给南宫澈的补品,便回了他那里。
“洛洛,七叔方才留下你说什么?”
我执着汤匙地手轻抖了一下,递到他嘴边,柔和笑道:“没什么。”
他抓住我的手腕,声音已经不似前些日子般软软的没有力气:“岳父的事,七叔都跟我说了。贼人可恨……到时候你们先走,我随他回京,届时一定将你爹娘好好带到你面前。”
猛地挣开他的手,端着碗背对他站到桌前,捏着碗沿儿的手指根根指节发白,几乎就要将这小小的瓷碗捏碎了去。胸中那把火烧得我几乎就要站立不住……他若不提还好,之前他利用我的事,我就佯作不知,给他来个将计就计,看他接下来如何动作,再者也是看南宫律地面子,我便勉强与他敷衍下去……可他居然跟我说什么贼人可恨,说什么会把爹娘带回来给我?如果不是他,我颜家哪会落得这番田地,亏得他还好意思说这些,他如何说得出口!
我这一番姿态,估计看在他眼中却是悲痛了。听得身后一阵的声音,他下得床来,在我背后环住我轻颤的肩膀,将头靠在我肩头上,低声道:“洛洛,你相信我。”他言辞诚恳,一片赤诚,我听在耳中只觉讽刺得很,胸中怒火烧得更旺。一时抑制不住,甩手将还剩半碗的参汤摔了出去,醇白地汤汁混着白色的瓷片飞溅开来,将南宫澈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