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晗用手巾赶快擦去眼泪。()她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站在大街上哭成泪人,成为旁边陌生人可观赏的好戏。
大嫂醒了过来,连忙拿出自己的手巾帮王晗擦着,“好妹妹,我可怜的妹妹,先不哭,啊,先不哭。有嫂嫂在,你一切的委屈只管向嫂嫂诉说,嫂嫂替你做主。”
王晗摇着头,无法开口。
她无法开口对大嫂说明仲德的绝情不是谁能帮她出头便可以改变的,而她自己也是不奢求了。只因她一松开下唇,松开这劲头,定会泪如雨下。
“好,好,今儿就不买了,我们先回去。”大嫂伸手从后背环住王晗,扶着她往回走。“回去慢慢说。”
回到王晗的房间后,她们坐在一起,大嫂仍用双手握着王晗的手。王晗任由大嫂帮她擦拭着不停滚出的泪珠,一边将可说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大嫂陪着她一起默默地流泪,摇头叹气声一直未停。
王晗发现,向大嫂说出心中的苦楚之后,她感受到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来最舒畅的时刻。大嫂虽同为一辈,却又像长辈,对她诉说全然不同于对着王潭或是伴喜,但也不像面对母亲那般心怀畏惧,生怕她责怪。
她们静静地坐了很久。
“我可怜的妹妹。”大嫂又叹了一声,把脸上擦擦干净,边说道,“嫂子让丫环送些吃的来,可好?”
“好。”王晗向她点点头。
“嫂嫂也总猜想,为何你不去与仲德团聚,仲德怎么也不来接你,但嫂子绝想不到,你是经历了生死之难,经历了大悲大恸之后,无处可去才来投靠你大哥。是嫂嫂愚笨呐,不晓得早早向你问清楚,叫你一个人将这所有的苦痛藏在心里。”
“嫂嫂快别这么说。”王晗反握住大嫂的手,阻止她再责怪自己。“你与大哥能任由我住在这儿,我心中已不知有多感激。”
大嫂仍是自责地摇头。“傻妹妹,我们是一家人,你愿意住在你大哥家中陪嫂嫂凑凑热闹,嫂嫂正心中窃喜呢。快别再说什么感激地话愚笨如嫂嫂这般,叫你在大哥家中仍要含着苦,是嫂嫂没有好好照顾你呀”她说着,眼泪又将通红的眼珠浸湿了。
王晗赶忙拿手巾去擦拭。“不哭了,嫂嫂,咱们不哭了。”
“好,好。”大嫂使劲吸着气,把眼泪止住。
接着,她说道,“我说什么来着……唉,”她叹着气笑了,“让丫环送吃的来一又说起仲德便忘了这事了。”
伴喜和大嫂的大丫环都守在屋外,大嫂简单地吩咐了两句,便又折回到王晗身旁坐着。
“妹妹,绝非嫂嫂对你说的话存有分毫怀疑之意,”大嫂又开口问道,“可嫂嫂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仲德他为何如此待你?”
王晗咬住牙齿,绷紧了脸。她极为清楚,这最能刺痛她的问题,既无法从仲德口中获知,她自个也不能断定个确切。
大嫂哀伤地看着她。
王晗任脑袋不自觉地左右来回晃了一趟,耷拉着眼皮回答道,“大约是从一开始,他便对我没几分情义,我只是他急需得到父亲所助一事中一粒颇为重要的棋子。他使出浑身解数……”仲德极力讨好她和她的家人时的情景浮现出来,她停了下来,在脑中看过一遍,一阵厌恶感顿生。她紧闭住双眼用力甩开这些回忆,继续说道,“最终他达成了,父亲帮助了他,使他扬名,并将他介绍到桓玄门下。”
大嫂轻声插话道,“至今,你大哥与我谈起过往的事,提起你父亲,仍会感激地流下泪来。嫂嫂相信这一辈子你大哥与我都不会忘记你们对王家的大恩大德。”
“嫂嫂你知道我不是特地要提父亲对仲德的恩情。”王晗解释说。大嫂拍了拍她的手,点一点头,示意她接着说。
“到了桓玄门下后,仲德要讨好的人便是他了。父亲身处远方,对仲德的仕途也是帮不上什么忙了,更别提我一个在家为妇的,自然也是无用了。当然,平日在家中,仲德对我都算不错。或许他对我没几分情义,但他年长我多岁,也愿意让着我,不与我多计较。至于后来,王潭夺得了他的喜爱,我却仍不知晓他对我的心思,只讲怒气发于王潭,才会在得知他将我做人质抵押后如此震惊心碎,不知所措。”
大嫂皱起眉头。“可我妹妹长得这般好看的面容,仲德他如何能不动心不喜爱?”
这一疑问不禁叫王晗自嘲地冷笑了两声。
“大约我这人太招他烦了,他难以动心。又或者对他来说,我这般容貌只算得上普普通通罢了。”
大嫂刚想反驳她的话,门外响起了丫环的叫门声。大嫂让她们将点心和热茶放到桌上,便令她们退了出去。
“来,先来喝杯热茶。”她把茶杯递到王晗手中,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到了这时候,早已饿得冷了。”
她们一起吃了一阵。大嫂特意夸起厨娘的手艺,询问王晗的意思。王晗也很是赞同,便将那些苦事暂时抛开,与大嫂用心讨论着几样点心的做法。
如此,等她们微微饱腹时,先前浸透了两个人的哀伤悄悄褪去了一大半,房内的气息也轻缓了些。
一段无关的话结束后,大嫂像是问自己似的问了一句,“这仲德啊,为何如此待你?”
“大约我这人仅有的用处,便是‘夫人’这身份了。”王晗说了最冷酷,却最简单的答案。
大嫂半眯着眼睛独自想了一会。突然她整个身子颤了颤,瞪大双眼害怕似的摇着头。
“不会的,”她的声音小的难以听清,仿似在说服她自己。“他不会如此无情无义,不会的。”
王晗想到了一个说法,反倒禁不住笑了。
“他这也是没法子。”她笑着对大嫂说,“若不是局势所逼,他也不会作此安排,全因为求前途。”
但大嫂听了,脸上的神色便像掉落在地的残叶一般难看。
“若真如此……”她的音调也跟着一起黯淡的厉害。“他便不再是我们心中的兄弟了。”她的话里鲜明充斥着断裂的意思。
王晗明白自己说得太多了,她说过了——这绝非她想对大嫂道出心思后希望收获的结果。
“不,嫂嫂,您无需如此作想。”她竭力用轻松的语气说着,“仲德与我如何,那只是同我一个人的事。他终归是大哥的亲兄弟,这份血亲它亲得过任何仕途钱财。”
“哼。”大嫂却冷笑了一声。王晗不敢再说话了。
“亲兄弟,”大嫂抬起眼睛,眼中显露着苍凉。“在他有难时,他便有亲兄弟,有大哥。其余呢,他会征求他大哥的意思吗?大哥还得顺着他的意思”
王晗闭着嘴,不敢发言。
“就看这一回,他想到求他大哥帮他。可怎么帮?是要让你大哥帮他一块动手、暗杀、刺杀”大嫂的话都乱了。“眼看……眼看桓玄即将登基,他这么做,是要拖着你大哥一块送死啊这如何……送死的事他就来找你大哥来了,但之前呢,之前他要入门,接着又要叛变,甚至不惜设局牺牲自个的夫人,他找你大哥商量了吗?根本没把你大哥放在眼里”
她喘着气,“而你大哥忠厚老实,这唯一的兄弟定是当宝一般对待。我自来便不敢在他面前多说仲德几句,你大哥便更是由着仲德了。”
王晗不由得想起,当大哥将暗杀之事告诉她时,她就曾想到,若仲德能独自承担,是死是活便只是他一人的事。
“这一回的事便是如此。”大嫂的眼圈又红了起来,“你大哥明知事情何等严重,却对我只字不提直到事情解决了之后,他才肯告诉我。”她哽咽的声音里渗满了委屈,“仲德的事情便是连我也无需知晓……”
王晗听得也早已着急上了。
“嫂嫂不要去多理睬仲德的事。他那人,难道嫂嫂不知,他求人的本事那是一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