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君惴惴不安,一手被百里元昭握着,一手在广袖下紧紧抓着衾衣的袖边。手心渗出些细汗来,她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看着橘红的裙摆上潋滟如水波的如意纹,再前头一些,是百里元昭的明黄色袍角。他的白玉锦带向后飘起,带来一股清淡的龙涎香气。
“抬头,不要怕。”耳边传来百里元昭的低声提醒。
可是她并不是那个从前的太子妃啊……万一给人看出了端倪来,他自己不也是吃不了兜着走么?
“嘛……只要那个家伙在,你不会有事的。”他似乎在笑,“你不会有事,那么就意味着,本宫也能安然无恙,不是么?”
“方才你也这样说过了,可那个人是谁啊?”
“唔嗯,是个有趣的人。”百里元昭低笑一声,“你可以叫他元晖。”
元晖?
梓君眨了眨眼,抬头对上百里元昭瞟过来的眼神。他嘴角弯起,凤目中满是宠溺,明晃晃的有些扎眼。
为、为什么会是这种表情?你不知道自己笑得太妩媚是犯规(?)的么?
啊呀,更不对了,为什么要用“妩媚”二字来形容男人?她晃了晃脑袋,自己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这样说一个大老爷们,若是有些血性的,难保人家不和你拼命诶。
可惜百里元昭根本不算是“爷们”吧?……顶多是个长得太漂亮的……呃,男人。
“太子殿下到——太子妃殿下到——”
一声声宣唱从东华宫外直抵内庭,梓君大气不敢出,亦步亦趋地跟着百里元昭,直到发觉他的脚步放慢下来。
寒毛,本能地察觉到气温似乎有稍稍降低的趋势。
“……咦,今儿个太子怎么得了闲,来看我这老婆子?”
不远处,中年女子的嗓音柔柔地响起,喉中似是有万千底气,让她简单的一句寒暄不怒自威。
百里元昭已拉着她跪拜在地。
“孙儿来给皇祖母请安。”他握着梓君的那只手狠狠一捏。
梓君吃痛,又不敢哼哼出声,只听见他勉强不用翕动嘴唇发出的声音:“……请……安……”
唔,想起来了。梓君一个激灵,立刻叩首在地:“孙媳也给皇……祖母请安。”
她不敢抬头,却又忍不住想抬起睫毛看一看坐在殿上那个女人。她感觉得到这位皇太后周身流转的气场,就算是无声沉默也异常地迫人。
“太子妃,你昨儿个是怎么了?”太后开口,语间似乎并无恼意。“哀家听人说,你在太子内坊局前迷了路……这话究竟是从何说起的?”
迷路?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可是她有跟谁说么?
“皇祖母,梓君只是同孙儿赌气,想吓一吓孙儿,这才悄悄跑出东宫……”百里元昭接了话,面上现出浓浓的愧疚之色,这表情的功底……梓君在心底咂舌:果然是唱作俱佳,了不得啊了不得。
“哦?太子,你又犯了什么规矩,惹得太子妃如此不满?”
百里元昭把头垂得更低,嘴角的苦笑更深一分,“那个……皇祖母,闺房之事……是不是不便在这儿……”
“皇祖母,您就别拿大哥寻开心了。再这么下去,阮儿会心疼的。”
一道清润的嗓音落在殿上,如同一捧洒下的甘霖,又如一幕迎面拂来的暖风,消了人火又解了人愁。梓君不受控制地抬起眼眸,恰好将殿上那抹月白的身影摄入眼中。
高洁出尘,清朗如月,恍若羽化的神仙降临凡间。他冲她微微颔首,唇畔化开清浅的笑容,俊朗的眉眼舒展开来,让她的脑子一片怔忡迷乱,不知所措。
这……不是前一日在内坊局前遇到的白衣贵人么?梓君在迷茫里终于认出了殿上的男人。他站在一个头戴凤钗身着乌金福寿纹长衣的女子身边,像是缭绕在夜色山中的明月和云雾。而现在,她意识到了他的身份。
“元昭的皇弟……?”她怔怔出声,然后转脸看向百里元昭。
后者的眉梢一挑,亲切地咧开嘴教她:“那是元晖,本宫的二皇弟。你忘了?”
不是忘了,是压根就不知道好吧?
太后忽然叹了口气,转头对白衣公子元晖说:“老二,你先下去吧。”
元晖恭敬地一礼,旋即对他们抱了抱拳:“大哥,大嫂,臣弟先走一步。”
月白的影子掠过身侧,带来些淡香。梓君仍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为什么……心底会有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