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东星证券案，第一次正式聆讯。“你好先生，我这边是东星证券的，最近你股票还在做吗？”“你好，我是东星证券投资部的，我这里有一只牛股，需要给您推荐吗？”“你好，超级牛股，买到就是赚到，每天涨停板，一周换车，一个月买房不是梦！”“你好，我是……”法庭上，正在播放着十分辣耳朵的电话录音。无论是听证席上的旁听者，还是陪审席上的6位陪审员，脸色也都有些无语。这电话里头的声音，他们可太熟悉了。就算开场白不是什么东星证券，开场白是其他的xx公司，xx集团，甚至是xx署都有可能。反正我们每次接到这种电话，就一个字回应！挂！挂电话就是了。你和他们多聊一会儿，说不定他们要给你推销保健品，推销理财产品，推销贷款，甚至是推销车子、房子、商铺、公寓咯。总之，他们要让你花钱！“你好证人，你是东星证券投资部的人吧？”张伟走到证人席前，看着眼前的第一个证人，冷声问道。“是的，我是东星证券投资部的。”证人没有犹豫，大大方方承认。“那刚才的录音，你有什么印象？”“这个，金融公司不都是这么做的吗？”证人说着，朝陪审席看了眼，又看了一眼被告席，表情倒是没多大反应。毕竟投资部的人，没少打电话出去，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只不过，有些厉害的经纪人，每天只需要打偶尔几个电话，联络一些熟悉的客户。一些新手经纪人，还需要用这种广撒网的方式，去联络挖掘出新客户来。“这么做，其实是违法的，你知道吗？”张伟接着提问。“这一点我不清楚，因为我不是那个新项目的负责人。”证人连忙摇头否认。“事实上，我是东星证券投资营业部的人，而詹青泽负责的那个项目，是另一个新成立的部门，和我没有关系。”“我知道啊，但我传唤你上庭，和新部门没有关系，而是因为你们金融界开掘客户的方法，本身就有问题！”张伟冷冷一笑，问道：“证人，我问你，如果要从事证券，获得交易资格，需要成立证券公司对不对？”“是的。”“那要获得这个资格，需要什么样的入场券呢，或者我简单问一句，成立一个拿到牌照的证券公诉，需要最低多少资金？”证人朝四周又看了一眼，尤其是看向陪审团。“需要2亿以上的流动资金。”此言一出，陪审团之中果真有不少人受到了这个数字的影响。2亿，对他们来说几乎是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2亿，打工人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数字，可却是富人玩弄资本的入场券啊~”张伟则是感慨了一句。“反对，煽动性发言！”被告席上，徐空文当即起身打断。“反对有效！”倪秋萍也没有惯着张伟，直接点头。张伟呵呵一笑，继续来到证人席前。“那咱们抛开2亿的问题谈谈金融市场吧。”张伟停顿了一下，问道：“请问证人，你知道东方都有多少家获得了证券交易资格的公司吗？”证人举起双手，掰手指数道：“东星、南星、民生、财富……”数完之后，他肯定的回答道：“总计有19家！”对于这个数字，张伟自然是没有一点反应。他再问道：“那请你告诉我，东方都有多少家打着证券交易资格的理财公司，有多少从事金融工作的公司？”“这个……”证人这次是真的回答不出来了，因为这数字实在是太多了。金融公司，荐股公司，任何注册为其他项目，但实际打着投资理财给投资者打电话的公司，实在是太多了。天知道东方都到底有多少的金融公司存在，如果再算上小额贷款，期货交易，甚至是线上金融等等，那个数量就非常恐怖了。“证人，这个数字是不是太多了？”“是的，保守估计得有上千家，甚至可能上万？”“是啊，成千上万，这数字太多了，所以我们每天能接到很多公司的电话，很多很多的骚扰电话。”张伟说着，停顿了片刻，再问道：“那请你告诉我，获得证券资格的公司不到20家，为什么有些投资者，每天能接到超过100家公司的荐股电话呢？”“这个……”证人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没关系，我问你答就行了，这些东西不都是你们业内的潜规则吗？”张伟呵呵一笑，竖起一根手指，提问道：“第一，证券资格是需要入场券条件的，2亿，是不是这样？”证人点了点头，这个问题已经回答过了。“那么就算是在东方都内，能有2亿的人，估计也在少数吧，是不是？”“是的吧？”“可所有人都知道，金融市场赚钱，起码获得了做庄家的资格，就一定能挣到钱，这一点你不否认吧？”“我……”张伟无视了证人的回答，继续道：“那么问题来了，我没有2亿，手头上只有几百万，但我想开一个金融公司，进入资本市场捞钱，请问我该怎么办呢？”“这个……”证人想回答，但张伟却直接绕过了他。“很简单，找拥有资格的大公司挂个名，从他们手里租一个资格就行了！”此言一出，法庭上不少人都愕然了。这也行？“用手头的几百万，找类似东星证券这样的大公司，从他们手里租用一个证券交易资格，来给客户推荐股票，这样就行了。”“这个方法其实在金融市场很普遍，那些大大小小叫得出来名字，叫不出来名字的金融公司，都是通过这样的方法，获得了证券交易的‘临时’资格。”“大家请注意，这个资格不是永久的，而是临时，只有一段时间的使用权，但如果你经营得当的话，这几百万的租用费用，完全可以在开通资格的这段时间内赚回来。”“那么问题来了，这比钱从谁的身上赚？”张伟的问题，直接引导着陪审团和听证席的很多人，看向了自己，看向了左右。从谁的身上赚钱？那自然是从韭菜的身上赚咯。“我相信本案涉及到的流程，和其他证券公司其实是一样的。”张伟说着，朝证人提问道：“证人，据我说知，那些规模不大的金融公司，从你们东星证券这里租用到了证券交易资格，这种事情其实是金融署不允许的吧？”“是……”证人回答时，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起来。毕竟他要承认的，虽然是行业内的潜规则，但这些规则金融署可都是明令禁止的。“所以为了应对金融署的调查，你们一般都是怎么操作的，那些小公司都是用什么办法，避免了被金融署调查？”“这个……”证人看了眼被告席，见钱茉莉没有反应后，只能开口。“我们会成立一个新项目组，然后将小公司挂靠在新项目组内，这样他们就是以东星证券的名义行使证券交易资格，金融署那边调查之后，也不会发现有问题。”“嗯，感谢你说了实话。”张伟对于证人的回答很满意，“那么，本案涉及到的那个新项目组，也是同样的道理？”“是的。”“你们东星证券知道这件事？”“我们只是对外出租了证券交易资格，不清楚那些公司会怎么操作！”“那你们总得审核吧，总得查验这家公司的操作流程吧，总得验证这家小公司不会随意败坏你们东星证券的名誉吧……”“这个，我也不清楚……因为我不是那个项目组的负责人……”证人不好回答了。“那负责人是谁？”“是詹青泽！”对于这个问题，证人可以一口咬定。“证人，你不可能睁眼说瞎话啊，总不能逮着一个人甩锅吧？”张伟呵呵一笑，问道：“据我说知，像你们这样的证券大公司，内部会有一套严格的审查制度，以此来确保出租的证券交易牌照不会被租用的公司胡乱使用。”“这一步至关重要，这样可以确保那些小公司不会胡作非为，败坏你们东星证券的名声，是不是这样？”“我们公司内部，确实有稽查和核对部门。”“那么，就算詹青泽是新项目组的负责人，这稽查和核对部门的资质审查，后续对小公司的业务流程审查，总不可能也是他一个人就能独立完成的吧？”“这个……”张伟去直接走回原告席，从公文包中拿出了两份资料。“这是东星证券内部稽查部门和审核部门的签字文件，这份文件说明，你们东星证券对于新项目组的业务流程以及操作流程进行了内部的专业审核。”“这两份文件也说明，东星证券对新项目组的所有审查程序都已经通过了，东星证券会对新项目组产生的任何后续问题负责对吧？”“这个……”见证人犹豫，张伟追问道：“怎么，你不好回答了？可这两份文件上面的签字和印章，不都是你们公司的部门留下的？”“这上面可没有詹青泽的签名啊，是你们公司内部的稽查部门和资质审核部门，他们既然审核通过，难道他们就没有责任了吗？”“这个……我……我不知道啊……”证人用手翻了翻领结，他感觉呼吸有些急促起来。看到证人的表现，张伟很满意。“倪法官，针对这位证人，我方已经没有要问的了。”他一脸笑容的走下法庭，被告席上的汤师爷等人。则是一脸阴沉。2分钟后，交叉质询结束。孙空文对证人的交叉质询，反倒是没有提出多少问题。因为证人是东星证券的人，也算是自己人，他不会为难对方。“控方？”“倪法官，我方再传唤一位东星证券的证人。”张伟说着，又传唤了一个东星证券业务部门的人。“你好，证人，你是东星证券业务部的王牌经纪人是吧？”“是的，月销售冠军，季度冠军，年冠军我都拿到过！”证人颇为自豪的坐在了证人席上，一脸得意。“那看来，你依靠着金融行业，赚到了不菲的佣金啊？”“哪有，都是帮客户赚钱，我稍微拿一点抽成而已。”证人一脸谦虚。“是吗，那你实在是谦虚了啊。”张伟说着，仿佛是随口问道：“那我问一句，你这些客户都是怎么来的啊？”“他们都是主动找到我们东星证券的！”“全部吗？”“这个……”见证人犹豫，张伟却笑着问道：“证人，你应该听说过内卷这个词吧？”内卷！以前大家不知道，但现在随着网络文化的流行，大家都知道什么叫做内卷了。“据我说知，金融行业是相对内卷的一个行业，尤其是你做到了月冠甚至是年冠，你应该是卷过了同公司的所有人，才能当选的吧？”“嗯，可以这么说……”证人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沾沾自喜，一脸得意。“那我请问，如果大家都只是接待那些访问客户，那大家的客源都是一样的，你怎么就能做到年冠，而别人就不行呢？”“这个……”“证人，你是不是有很多客户，不是通过正常手段找来的？”这个问题一开口，证人面色一变。“咳咳！”被告席上，钱茉莉朝孙空文赶忙咳嗽了一声。“反对！”后者立马起身，表达意见，“与本案不相关提问！”“反对无效！”但这一次，老倪却一脸阴沉的盯着证人席。“证人，请你回答这个问题。”她居然站在了原告这边。看起来，老倪平日里也没少接到骚扰电话，吃过苦头了啊。张伟心中有数，连忙接上刚才的提问：“证人，你看来是回答不出来了是吧，没关系，我这边有操作流程，我来念给你听哈！”他走回自己的位置，拿出一叠资料，然后开始了表演。“众所周知，东方都有19家证券公司拥有牌照，他们将牌照出租出去，导致东方都有大大小小超过上千家公司能从事金融证券交易。”“这些人赚什么钱，赚股票市场的钱，赚投资人的钱，而投资人从哪里来，自然是需要经纪人一个个去挖掘。”“你们每天接到的骚扰电话，就是其中之一，有些投资人对投资感兴趣，正好接到了东星证券，或者某某证券的来电，就注册了股票交易账号，想要在股市捞一票，这就是客户。”“但咱东方都虽然人多，有钱人也不少，可大大小小上前上万家金融公司，都盯着他们呢，这盘子就这么大，要怎么分呢？”“那这个时候，就需要经纪人掌握着一双善于发掘客户的眼睛，或者说拥有独立发展客户的手段，只要你的客户多，你拿到的抽成就高，客户交易后你到手的佣金就高，你就能赚到钱。”“说得直白点，客户赚钱你赚钱，客户亏钱你其实还是在赚钱！”“咳咳！”审判席上，倪秋萍咳嗽了一声。“抱歉，扯远了。”张伟赶忙道歉一句，然后走到证人席前，“证人，你应该有一套自己的客户开发手段吧？”“算……算是有的吧……”证人这一次终于不淡定了，额头隐约可见几滴汗水落下。“倪法官，我要再次提出反对，原告律师在骚扰证人！”“反对无效。”孙空文再一次起身，可惜还是被倪秋萍打断。“倪法官……”“闭嘴！”孙空文无奈，只能悻悻坐下。一旁的汤师爷面色同样不善了起来，他看向倪秋萍和自己徒弟的目光，都带有一丝阴沉。“既然倪法官都想知道，证人，你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可以不？”“这个……”在张伟的追问下，证人还是没有松口。不过张伟早有预料，他直接翻开资料，然后问道：“证人，既然你不说，那我就帮你说！”“你是否通过贿赂的手段，从我市数家私人高档会所买到了注册会员的名单？”“你不否通过相同手段，从我市数家赛马俱乐部，古董交易行，游艇俱乐部，豪车俱乐部，甚至是高尔夫俱乐部买到了客户名单？”“你是否通过这些名单，开掘并发展出投资客户？”全场无数道目光集中于证人席上。“这个，大家都是这么操作的啊，注册这些俱乐部的人都有钱，这不是默认的吗……”面对张伟的逼问，证人无奈，只能开口承认。“是啊，他们都有钱，否则哪有这种闲工夫去玩这些东西呢？”张伟呵呵一笑，不过立马翻脸，“但你知道，这样做是违法的吗？”“啊，这……”证人也瞬间懵逼了，但很快低下了头。是的，盗卖公民信息，盗卖俱乐部内部的内部资料，确实是违法的。因为这些俱乐部在客户注册信息后，就有保密义务，可他们内部的人却带头贩卖客户信息，赚取不菲的“外快”。“所以说，证人，你们公司的客户名单，很多其实都来得不干净吧？”“这个……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证人又一次不敢说话了，难以启齿。“没关系，你装聋作哑，装疯卖傻，甚至一问三不知都无妨，反正我说的都是你们行业默认的潜规则。”“不过就算是潜规则，但不代表你们不需要承担责任，起码我在法庭上说得这些事，你其实都有参与，所以你就要受到法律的制裁。”“同样的，东星证券也别想全身而退！”张伟说着，看向被告席的钱茉莉，冷声发出警告。这自然是惹得后者一方，一脸的不快。“倪法官，针对这位证人，我方结束提问！”张伟再次走下法庭，他的目的自然是完成了。法庭的风向，开始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