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证人，请你告诉法庭你的身份。”“我是东星证券内部稽查部门的员工。”“能否请你告诉我，关于新项目组的情况呢？”……“你好证人，请你告诉法庭你的身份。”“我是东星证券项目审核部门的人。”“能否请你告诉我，关于新项目组的情况呢？”……在销冠之后，张伟又接连传讯了两位东星证券的人。他们对于新项目组的供词，口径都是一致的，负责人是詹青泽。但当张伟提问项目组审查资质的时候，他们的回答都有些支支吾吾，或者说不出话来。这是让陪审团察觉到了猫腻，这里头显然有问题啊。最为关键的是，这些证人都是东星证券的自己人，这也让汤师爷和孙空文二人无可奈何。他们不可能交叉质询自己人吧，而且张伟问得问题，都属于事实和潜规则，是不可能否认的。一旦他们否认，鬼知道张伟后续还准备了什么手段呢。“咳咳，经过刚才的连番传讯，本庭有些累了，大家也都休息一会，下去喝口茶吧，咱们15分钟后再开庭！”随着倪秋萍宣布，法庭进入中场休息，该喝茶的喝茶，该放水的放水。控辩双方，各自返回准备室。辩方准备室。“汤师爷，你和你徒弟就这样让那个小子败坏我公司的名声？”这刚一坐下，钱茉莉就忍不住发飙了。“钱总，莫急，这才刚开始呢！”汤师爷却一脸淡定的摆了摆手。随后，他也嘀咕道：“不过那小子确实难缠，这才几个普通证人，就让陪审团几乎一边倒了。”“师傅，接下来的庭审，我一定会争取机会的！”孙空文赶忙表态。“放心，接下来的证人如果都是和刚才一样的货色，那么供述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陪审团也会听腻了。那小子是聪明人，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汤师爷说着，目光看向隔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估计准备让原告自己上庭了。”“原告方吗？”钱茉莉和孙空文全都心中有数。隔壁。控方准备室。“李先生，你准备一下吧，接下来可能要你上庭！”“我明白！”夫妻中的男人点了点头，随后开始深呼吸，调整自己的心态。妻子则是抱着女儿，坐在一旁。夏千月见到这一幕，赶忙凑上来问道：“张伟，接下来让受害者上庭，是不是会更有说服力？”“理论上是，但也更有风险！”张伟说着，眸光凝重：“因为这一次我让受害者上庭，辩方就会没有顾忌，全力出手了。”“可他们是受害者啊，如果辩方全力攻击的话，陪审团不是会……”张伟将夏千月拉到一旁，小声道：“如果是刑事案件，那自然不能全力进攻受害者，可如果是民事案件，尤其是这种涉及到金融诈骗的案子，那就另说了。”“人虽然都有同情心，但更多的却是优越感！”“此话何解？”夏千月挠了挠脑袋，一脸不太聪明的样子。“很简单，如果有人信了电线杆子上重金求子的广告，给广告上的富婆打电话，然后对方要求你汇一笔款证明你这边的决议，你还真汇了款的话……”“这种广告都有人信？”夏千月眨了眨眼，这反诈意识也太差了吧？“对，就是你这种想法。”张伟却拍了拍夏千月的肩膀，笑道：“陪审团和你一样，他们也会想，这都能中招，是不是你们受害者太蠢了啊？”“人啊，都是由优越感的。很多人被骗了钱，开始大骂骗子。但那些没有被骗钱的人，他们不会跟着一起骂骗子，反而是会觉得自己聪明，没有中招，同时对被骗的人发自内心的鄙视，认为你们都太笨了。”“这是不是太不道德了？”夏千月有些不敢相信，人怎么能这样呢。“憨憨，人性很复杂，而法律就是研究人性底线的一问学问，所以法律从业者可以见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人性卑劣面，我倒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和你一样单纯天真，但可惜这不现实。”张伟感慨了一句，随后看向眼前人。“要是全世界都是和你一样单纯的人，那这个世界就不会有坏人，不会有善恶对错了，大家都奉公守法，舍己为人，这世界就成乌托邦了。”所以，理想终究是理想。张伟轻轻拍了拍夏千月，示意她也去休息一会，庭审马上要开始了。15分钟休息时间，很快过去。庭审再次开启。休息过后，倪秋萍的精神还算不错。他看向控方席。“张伟，还有证人需要传讯吗？”“是的，倪法官，我方传讯原告李先生上庭作证！”听到这个传讯，倪秋萍顿时来了精神。重量级人物来了，受害者亲自上庭作证。“果然来了吗？”辩方席上，汤师爷等人也面露笑容。终于来了，之前的证人他们都有些腻味了，终于来了一个可以让他们毫无顾忌开火的人。证人坐上证人席，朝自己的妻子看了一眼后，又看了看听证席和陪审席，表情有一些紧张。“你好，李先生。”“你好，张律师。”互动过后，提问开始。“请问李先生，你是如何了解到东星证券和股票交易的？”“我之前就在炒股，不过不是跟着东星证券的经纪人，而是自己下载了一个其他平台的app，然后投了一点小钱在里头。”“我能方便问一句，这个小钱是多少吗？”“不到2万吧。”“嗯，然后呢，你为什么选择了东星证券？”“因为有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自称自己是东星证券的，他们手里拥有一只牛股，每天都能涨停板！”“那你当时相信了他们吗？”“没有！”证人摇了摇头，“自从我注册了app之后，每天都能接到不下10个类似的电话，推荐股票的，让我加群的，还有专门的老师带我们操盘的，类似种种，太多太多了……”“可你记下了那只股票，对不对？”“是的，他们都说涨停板了，我肯定要去看一看。”“结果看到那只股票真的涨了？”“是的，所以我当时就想买进，但app却告诉我没有购买资格，必须要找到特定的券商才行。”“那个券商就是东星证券？”“是的，我后来拨通了那个经纪人的电话，她告诉我说是关于交易席位的问题，让我注册东星证券的交易账户，然后我就听了他们的话，注册了app，提交了资料，购买了那只股票。”“收益如何？”“一开始收益很好，赚了一点钱。”张伟听到这个回答，当即就笑了，“那你应该是追加投资了吧？”“是的，经纪人又拨打了我的电话，让我加仓，让我大批量购买这只股票。”李先生说着，叹气道：“如果我当时见好就收的话，也许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也许就……”“这么说，你加仓了？”“我一开始犹豫了一下，但那个经纪人告诉我说，这只股票还有好几个涨停板，绝对会大赚特赚，而且市场还有利好消息，绝对不可能下跌！”“那我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吧，你加仓了多少？”“我把我和我老婆攒了这么多年，准备买房子的首付款拿了出来，我还做了一笔个人消费贷，我老婆也做了一笔信用贷款，总计接近300万……”李先生说到此，面露一丝无奈，一丝懊悔。这笔钱，如果未来几年咬咬牙省吃俭用的话，他们完全可以在东方都的市区内付一套老破小的首付款。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300万，全没了！“如果这笔钱没有购买股票，你准备把这笔钱用来做什么呢？”李先生看了妻子一眼，随后目光定额在女儿的身上。“如果没有买股票，那么这笔钱，我会用在首付款上，在东方都的市区买一套好的学区房，然后和妻子安稳过日子，省吃俭用慢慢还贷款吧！”“学区房？”“是啊，我虽然只可能一辈子打工了，但我希望给我女儿最好的条件，让她不会输在起跑线上……”李先生说到此，内心有些激动，带着哭腔道：“我对不起老婆，对不起女儿，真的听信了那个经纪人的话，觉得这股票不会跌，就……就……’剩下的话，他不用多说，在场之人已经懂了。6人陪审团之中，有三四位对李先生投以同情的目光。这个数字，和张伟的预料差不多，他也不可能指望所有人都能这么快受到影响。既然如此，那就得乘胜追击。“李先生，你先别自责，让我们回到这个案子上面来。”“我想问一句，股票开始下跌后，你能联系上你的经纪人吗？”“就是那位，向你做出过保证，让你大赚特赚，绝对不可能亏钱的经纪人？”李先生摇了摇头：“股票一开始跌，我就打了电话，可惜无法接通。”“之后我每天都给经纪人打超过十几个电话，但她没有一次接通，我这样连续打了一个礼拜，都一样。”“最后我去了东星证券，但被告知他们公司没有这个经纪人，我又问股票的事，被他们用一句话怼了回来。”“投资有风险，入行需谨慎，是这句吗？”“是的。”“那之后东星证券是怎么对你的？”“他们有人警告了我，说投资亏钱是我自己的选择，然后把我轰了出来，再然后我就成了他们公司的黑名单，连大门都进不去！”李先生说到此，一脸愤慨的看向被告席。“你们东星证券，好狠毒啊！”“反对，煽动性发言！”孙空文当即起身，打断了证人的发言。“反对有效！”倪秋萍虽然无奈，但这赤裸裸的煽动性发言，确实有些过分了。“证人，请你控制情绪，这里是法庭，不是让你发泄内心不满的地方！”警告一句后，倪秋萍看向张伟。“倪法官，针对李先生，我方暂时没有问题了。”自证结束，张伟走下法庭。他坐上原告席后，夏千月立马凑了上来。“怎么样啊？”“目前还行吧，但真正的危险，现在才开始！”张伟说着，朝辩方席努了努嘴。汤师爷一脸阴狠，而他的大徒弟孙空文，已经起身了。“李先生，你好！”孙空文走上法庭，和证人打了个招呼，可惜没有回应。不过他也不恼，依旧面带笑意。“李先生，你说你不仅将自己买房子的首付款拿了出来，你个妻子还分别做了两笔贷款，用来做这个投资？”“是的！”“那你觉不觉得，这样做是不是太蠢了一些？”“你说什么？”“我说，你将全部身家压在了股票市场，完全是愚蠢的做法！”“反对！”就在孙空文继续发言时，张伟直接起身，“骚扰证人！”“反对有效！”倪秋萍点头，随后警告道：“孙律师，请你注意措辞！”“抱歉，法官大人，是我的失误。”孙空文当即道歉，“那我换一个说法吧。”“利用杠杆，确实可以以小博大，但谁都知道股票市场，或者说投资市场都有不确定性，都有风险存在。”“在我看来，真正的投资者，不会将全部身家都压在一个看起来有风险的市场内，他们会给自己预留余地，只用50%或者30%的资金来投资股票期货，或者说其他的理财产品，这才是一个健康投资者必须具备的理智。”孙空文的话，是让听证席和陪审席上，不少人都认同的点了点头。显然，他们都认为自己是相对理智的投资者。“而在我看来，原告李先生的行为，其实很幼稚。”孙空文继续朝原告开炮：“在投资市场妄图以小博大，然后将全部身家压了上去，最后导致自己被套牢，血本无归，然后找证券公司要说法，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就好比你买了一张椅子，商家建议你这张椅子最多只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可你非要和你妻子一起坐上去，甚至你妻子手中还抱着女儿，结果椅子塌了，你却怪罪商家生产的椅子质量有问题，你说这合理吗？”听到这番话，原告席上的张伟略显意外。“哟嚯，这举例子的水平还不错啊！”孙空文既然是汤师爷的高徒，大弟子，显然是有两把刷子的。这一番偷换概念的发言，确实让法庭上的不少人都改变了看法。其中最主要的，是不少人看向李先生的目光，已经没有了同情，有的只是冷漠和讥讽。觉得股票能赚钱，让你300万变600万，甚至是变1000万？做梦吧你，哪有这么好的事？现在梦醒了，你就找人甩锅，完全不想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李先生，我问你，你加仓之后，股票是立马跌了吗？”“没有，还涨了几天。”“那你为什么没有在涨的那几天抛掉股票？”“这……”李先生怎么回答？我要抛掉正在涨的股票？那我不成傻子了吗？股票市场买涨不买跌的道理，你难道不懂？“李先生，我认为你完全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吧，你其实是有机会抛售股票，退出市场的，可你没有把握住机会，总想着赚到更多的钱，为此忽略了可能的风险！”“所以你就是一个目光短浅的投资者，你自以为能够赚到你要的数目，但却总想着多把持一天，明天就抛售，最后直到股票市场的风险触发，你被套牢了！”“你的行为，和那些炒股亏损的人有差别吗？”孙空文说着，模仿张伟的语气，讥讽道：“哦，其实是有差别的，那就是那些出现亏损的人，没有想过来告证券公司！”此言一出，听证席上不少人都笑了。陪审席上，有人面露笑意，但毕竟坐的位置不一样，他们必须要保持严肃。感受着法庭风向的改变，李先生坐不住了。“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那是哪样？”“我……”孙空文觉得，自己必须要加一把火。他也走到被告席上，从汤师爷手中接过一份文件。“李先生，我问你，你在投资股票市场，并且准备加仓时，是否和你的父母联系过，说过此事？”“我给他们打过电话……”“他们是怎么告诉你的？”“他们……’李先生面露难色。“他们是不是警告过你，让你踏踏实实，别想着这些……”“我……”“事实上，他们警告过你，并且打了你多个电话，事实上我方也派调查员问过你的父母了！”“以下是他们的原话，来自你的父亲……我警告过我的儿子，劝他收收心，别想着那些有的没的，既然存够了钱，就赶紧早点给孙女买学区房，可他不听啊！”“李先生，你是不是没有听你父亲的话，一意孤行的把钱投入股票市场，甚至不惜加大杠杆，为自己增加风险！”“我……”“你父亲都能明白的道理，为什么你就是不懂？”“我……”面对孙空文的连番质问，轮到李先生哑口无言了。而且听证席和陪审席上，看向他的目光，已经带有了不善。一个蠢货！被利益蒙蔽了双眼，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蠢货！这就是所有人看到李先生时的想法。“倪法官，针对这位证人，我没有要问的了！”孙空文见好就收，直接结束了交叉质询。法庭的风向，也开始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