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填完鸟铳后所有人双手持枪斜竖在自己胸前,眼睛盯着百步外的火光,耳朵听着属于自己的喇叭号令。
第五波号炮声落下后不久,十名哨兵从营口鱼贯而入,其中两个哨兵不待停歇,继续向土坡顶跑去。
人群跑动与呵斥的噪杂声从黑暗中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阵内的兵士早已按耐不住,想要提刀上前看一看是什么牛鬼蛇神,只碍军中令行禁止,没有号令任何人不得移身一步。
悠长的喇叭号响起。
鸟铳手们像是舞台上的舞者听到了自己的曲子一样,几百只鸟铳纷纷被举起。
前手托着铳身中部,后手打开火门盖后握住铳尾。人脸贴着枪柄上方,闭上一支眼睛,另一只眼透过照门瞄着前面的准星,等待着从黑暗中冲出来的敌人。
“啊~”
伴着如野狗乱吠般的喊叫声,那些黑影终于被火光照亮了。
刚刚冲过火把的这些人瞬间都像喝了迷药一样纷纷身子一软扑倒在地上,在地上挣扎着哀嚎起来。
后面的人还没搞清楚原因便被更后面的人推搡着继续前进——哀嚎声更大了。
如此倒了两三波人后,喇叭声停下。
鸟铳手的耳朵收到了命令,右手食指向后扣动扳机,扳机进入龙头内,龙头带动着火绳落在了火门中,火药点燃。
巨大的声响如狮群怒吼般冲击着前面的人群,很多人应声倒下,连挣扎都没有。
那些黑影显然被地上同伴的哀嚎和震耳的铳声惊吓住,行动明显迟缓下来,就在铁蒺藜放到了新一波人的时候,鸟铳手们已将新的弹药填充完毕。
这次喇叭号结束的很快,又是一轮齐射。
响声过后黑暗中淅淅沥沥地响起“撤退”的命令声,很像农村里的大爷呼唤着自家的鸭子快些回笼。
由于天还漆黑,不知敌人具体人数和配制,两位哨官都不敢下令追敌,况且这些人有点好打得过分了。
“你留在这指挥,我去回报把总。”鲍哨官拍了下王哨官的肩膀向土坡走去。
天空渐渐揭开了它黑色的伪装,露出其藏青的本色。但是就如悬疑小说里的犯人一样,一层的伪装并不足以证明犯人的狡诈,出色的侦探必然会揭开第二层伪装。深海般的蓝色驱赶开了这些没停多久的藏青色,如果这时你确定自己已看到了真面目,那你只能是侦探小说里那些三流的侦探。揭开这第三层伪装,蔚蓝的天空已经能够让你眼前一亮,二流的侦探便会为此感到欣喜,但一流的侦探还在沉着地等待着犯人露出真实的马脚。
石磊看着远方地平线上露出的白色弧线,当天空变成深蓝色的时候他去看了战场。
躺在地上的敌人——自己都不愿称他们为敌人。这些穿着破烂布衣,脚踩烂草鞋,更多是光着脚的人根本不是士兵。他们身边的武器只是按了铁刺的木棍。踩着铁蒺藜的人往回爬了一夜都没有得到同伴的帮助,现在他还能听到营地外传来的哀嚎。
王哨官走过来向石磊禀报道:“把总,昨晚击毙了九十七名匪寇,哨兵探得剩余流寇退回二里外停歇,人数约有一百人。”
“你觉得他们是流寇?”石磊转身问道。
“看样子并不是北虏士兵,可能就是‘鬼若子’。”
“‘鬼若子’如果就这点水平,那些商队雇佣的护卫完全可以抵挡。”石磊迎着西北的凉风深吸一口气叹道,“这些是他们抓的人质。”
“令各哨向四周派出骑马哨兵,探清30里地内是否还有其他匪寇。
“再令各哨官即刻到中军议事。”
传令官领命分派各传令兵赴各哨传令。
小顺子用下巴扶着手里一叠摞的饼子,石磊等人每人抽了两块又取一块大酱块吃了起来。
没有了昨天的火炉和热茶,唯一的热量来源只能靠天上还很微弱的太阳。
“把总,趁现在出去把那伙人剿了吧。”周哨官说完撕下一口饼,嘴角像檐角一样翘起的胡须有规律的上下浮动着。
王哨官掐着眉间说道:“不行,这帮人来得莫名其妙,总觉得有点怪异。”
“关键这样他们还不跑,还敢呆在外面。”左军郑哨官赞同道。
“怕什么,我们有五百多人,对方一邦乌合之众,来了一千人我都不带怕的。”
“如果真是‘鬼若子’他们可有不少骑兵,如今一匹马没见着,不可大意。”
“你我都没真遇到过‘鬼若子’谁知道这是不是夸大的谣言。”
“也对,他们哪能养的起这些马。”
“是啊,我们也就二十来匹马。”
“我感觉敌人要么是引诱我们出去,要么就是要引诱我们追击。”一直没说话的后军吴哨官吃完一块饼后讲出了自己对目前局势的分析。
“没错,现在哨兵已经派出去有一会儿了还没有情况回报,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们要引诱我们去什么地方。”鲍哨官望着石磊说道。
周哨官吞下最后一口饼子,很不畅快地说:“那也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先灭了他,抓几个舌头问出他老巢。”
“对。问出老巢后我们给他一窝端了。”郑哨官附合。
很快大家都倾向于这一方式,纷纷望着正在把手里的面饼揉成碎末洒在地上的石磊。
石磊感觉到这次有人在搞大动作,而且竟然把自己当成了一只肥羊。
“高端的猎手往往都是以猎物的形势出现。”想到这个石磊全身上下的血液快速的涌向心脏,体温疾速升高,两边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起来。
石磊缓缓抬起脑袋,用他那如野兽般紧缩的瞳孔看向在座的每一个人,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正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石磊要如何将计就计,且看下回分解。